钟景滔看着司空婧的背影,放下车窗。那个在白曜石年会酒店楼下,快要熄灭的女人,又悄然烧了起来。一千万,对还是物流专员的钟景滔是碰都不敢碰的数字。钟景滔手握着方向盘,没来由地大笑起来。人生第一次,他对一个与他毫无相似之处的女人充满兴趣。
吞下最后一口酥皮面包,钟景滔用手背抹了把嘴。
当下的北山仓库库房和西山那头相似,格局也是方正的,钟景滔同样来过数十次。
他将货架上剩下未开的包装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人形a4纸,一张不漏,一模一样。
他的耐心很足,他知道司空婧不会把赌注放在明面的位置,他知道她的真心喜欢藏。
他太了解她了。那个女人不会马上亮出她所有的牌。她擅长一张一张打,一点一点下注。
有了,是这个了。
钟景滔在底层货架的塑料包装上看见了那张粉色纸卡,他笑了。
纸卡上的数字化作金钱大雨,淋遍他全身上下。他明白了过来,原来他和他们,正身处一场人命与上亿活钱的对赌。
。
徐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命系在六颗图钉身上。
他的记忆断在御荣轩,司空婧为他办离职告别宴的地方。
司空婧说御荣轩的烧鹅足够香,汁肥肉嫩的,夹了块鹅腿放徐澈的碗里,还招呼着广告组的其他同事齐齐向徐澈举杯敬酒,感谢他这些年对公司的劳苦付出,也预祝他下一站落脚处鹏程万里。
徐澈端着子弹杯,看着同事们的脸觥筹交错。盛情难却之间,他也不得不仰头灌下,一杯接着一杯。脸颊很快烧起热浪,徐澈推拒说不能再喝了,再喝怕要醉了,但子弹杯里的白酒似乎没少过。司空婧讪笑着对周围人说,我们小徐还是太斯文了,上一次管人事的主管离职时,喝下两大瓶茅台还在问我要——
断片的记忆留在御荣轩,再醒来时,徐澈头晕眼花,喉咙干裂到嘶哑,五脏六腑烘烤着在烧。
他强撑开眼,发现身处一片凄凉彷徨地。四周空条条无一物,只有一扇锁死的绿色铁闸门,无人,无声,无天,无力。
徐澈茫然打量前后,看见右手边放着一瓶怡宝,还没开封。喉咙烧得实在厉害,他扭开瓶盖,灌了大半进胃里,这才缓了缓烈酒事后的抓心挠肝。
意识开始重新站立,眼前的雾帘散开了,能看清前路了。徐澈后知后觉,发现此处应是库房,地上有整整齐齐的货架搬空留痕,还落着零星包装袋孤苦伶仃。库房中间放着张电脑桌和一把椅子,远看去,陈设和他在如意的工位一模一样。徐澈走了过去,按下回车键,电脑自动开机,键盘上贴着张蓝色纸卡,上面写着不明所以的四句话:
“「如今你有以下三个选择:1。一小时内,将桌面上需要退款的订单找出并按需完成退款。2。处死你手中a4纸上的人。3。未完成上述任意一项,天罚避无可避。倒计时已经开始,祝你我好运。」”
徐澈撕下纸卡,拿在手里读了又读。他没能听见极细小的一声断裂,却看见桌面上放了个电子时钟,数字开始倒计时走动跳起。
这中二的游戏谁设计的?难道也是离职告别宴中的一环?
徐澈张嘴想叫,无奈喉头还在疼,想问也无人可问。他摇了摇头,只得拉开转椅,一如在如意上班时那样,对着电脑,开始翻看眼前厚厚一沓莫名其妙的退款订单。
订单上都是他熟悉的产品,eveninggrown,cocktaildress,weddingguestdress,
eveninggrown:晚礼服;cocktaildress:鸡尾酒礼服或小礼服;weddingguestdress:敬酒服
是他天天浏览过目的产品。作为广告部门负责人之一,徐澈每天至少有八个小时在和如意的产品图片打交道。
订单打在a4纸上,编号在右上角,金额有大有小。订单上的标注倒是清晰工整。顾客的名字电话地址,哪件货留,哪款货退,写得明明白白。徐澈点击鼠标右键,电脑屏幕转至独立站后台系统,又是他颇为熟悉的操作界面。
坐在转椅上,翘起二郎腿,徐澈挠了挠头。他拿起订单001号,单手敲击键盘,勾选头两件货品,选择退货理由“大小不合适”,点击“保存”,货品重新入库,系统显示自动退款一百五十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