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赵盼山,面不改色,“大人,我十日前已经修书一封给郡主说明事情缘由,如今祸事皆为赵盼山一人所为,其余家中老小一概不知,还望诸位明察。”
“夏语琴,你这个贱妇!”
眼看着信函已经被接过,赵盼山失去了理智,他顾不上狡辩,面露狰狞,径直恶狠狠地冲过去就死死地掐住了夏语琴的脖子。
厅堂哗然,很快就有人上前制住赵盼山,而夏氏的儿子也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将母亲从父亲的手里救出来,然后护在身后。
夏语琴被掐地脸色发青,被松开后嘴里不断地咳着,她看着几近发狂的赵盼山,眼中讽意一闪而过,声音嘶哑嘲哳带着哀意,“我知道夫君怪我,可妾身却不得不这样做。”
“主君犯下滔天大罪,妾身身为主母也自是愿意陪着夫君认罪受过,可这一大家子家里老老小小的怎么办?婆母年岁大了,几个孩子也还未娶妻嫁人,家里还未分家,还有二叔和小叔这两家子……”
被提及的二房三房早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破了胆子,他们回过神脸色陡然变得彷徨惊惧,忌惮地看着立在四周的人一眼,不断点头附和起了夏氏的话。
“是啊大哥,你做错了事惹了贵人不喜,总不能连累我们吧?大哥向来孝顺,母亲如今年岁大了,也受不起折腾。”
“母亲身边还需有人看顾,嫂嫂向来是妥帖的,若是大哥有个万一,嫂嫂也可以替大哥在母亲面前尽孝不是。”
“……”
两房的人吵吵嚷嚷,厅堂里乱作了一团,夏语琴扶着自己儿子的手站着,就这么冷眼地看着他们吵成一团,心里却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亲手奉上自己丈夫的罪证纵然被人诟病,可只要能够保住她的一双儿女,她做什么都愿意。
赵盼山被堵住嘴带了下去。
落在最后的是那位年轻郎君,对方翻身上马前又扫了眼一众赵家人,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声音清郎,“今日我等从赵盼山书房暗格中搜出其勾结叛军的罪证,证据确凿,奉平北王之令,即刻将罪臣赵盼山押回荥阳。”
“勾结叛军,按理理应诛连全家,只是贵人心慈,念在赵家其余人等并不知情,特此网开一面,还望尔等感念贵人恩德。”说完后,驾马跟了上去。
夏氏回过神,立即跪下朝着荥阳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行了一个大礼。
威胁散去,有了喘息。
身后很快隐隐有不满的嘀咕声传来,“那些罪证明明是大嫂出卖了丈夫交出去的,怎么就成了是他们自己搜的了……”
妻为夫纲,作为妻子出卖丈夫,不仅要受世人唾弃,更会被休弃除族,所余嫁妆财物尽归夫家所有。
如今大哥已经获罪押送荥阳,只余下大房的孤儿寡母,想到大房的家资还有夏氏带来的丰厚嫁妆,有心人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显然冒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二弟慎言。”扶着儿子的手从容起身,夏语琴似笑非笑地睨着说话的赵二爷,语气严厉泛寒,“搜寻罪证那是几位兵爷的功劳,同你嫂子我有何干系,二弟此言,莫不是想分薄几位兵爷的功劳,欺瞒贵人?”
“若是二弟当真不满,不如嫂嫂我修书一封前去荥阳,让贵人再遣这几位兵爷再走一趟,来给我们断一段家中官司?”
赵二爷脸色变了变,不再多言。
不轻不重地敲打完后,夏氏抬头看了眼赵府上方的硕大匾额,让人将匾额取了下来,这是官宦人家才能住下的府邸,如今赵盼山丢了官职成了罪犯,这府邸他们自然也是不能住了的。
她的孩子以后不再是官宦子弟了,夏氏心里有些遗憾,却还是冷静地吩咐下人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另一处宅子安顿下来。
对于搬离官宅一事赵家其余人略有微词,可他们这些年不过是攀附在大房这棵树上的藤蔓,如今大树挪处,二房三房自然也要跟着挪。
另一边,被关在囚车里的赵盼山几近目眦欲裂,他试着和跟在囚车四周的几个部曲搭话,甚至还不断提起了如今身为王府郡主的女儿,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气急败坏,用手不断地摇晃着囚车上的栅栏,整个人恍若癫狂。
他有错吗?
他是她赵筠的亲生父亲!
她却不愿意帮一帮他这个父亲!
男人科举出仕不就是为了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那孽女如今侥幸身居高位,却怨恨生父,不孝至极,既然她不愿帮他这个身生父亲谋得高位,他另谋出路有何错处!她难不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个亲生父亲被杀了不成!
他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赵盼山面容扭曲地蜷缩在囚车里,心里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般忿忿不平地想着,可无论如何压抑恐惧,从心底逐渐生出的绝望不安还是如同浓雾一般逐渐蔓延开来,逐渐占据了整个思绪。
半个月后,赵盼山被带到了凉州,被审问过后被关押在一处牢狱。
牢狱空荡荡,没有关押着其他人,昏黑寂静,褚明筠透过墙缝冷眼看着那个蜷缩着的狼狈身影,眯眼思量。
坦白说,在知道这一切都是赵盼山所为后她是很意外的。这么多年,她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最是贪生怕死不过,空有向上爬的野心,而无孤注一掷的胆量和能力,就是老师口中虚有其表的酸儒文人。
可却没想到,人也是会变的,仅仅是被旁人蛊惑了几句,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或许就如母亲说的那般,赵盼山这些年在原本的官位上待了太久太久了。这些年无论事嫁女结姻亲还是送礼讨好上官,这些讨好媚上的手段都没能让他的官位挪上一挪。以至于在升官后生出了更多的野望,希冀着能够凭借着自己这个养在贵人膝下的女儿而再次平步青云,官位高显。
可接连两次上门被驱赶,他兴许是已经彻底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对他是有怨的,寄予希望的青云直上登天石便成了阻碍其官运亨通的挡路石,便也怨念丛生。也因此只需要旁人稍加蛊惑那么一两句,便也就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