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院陪着姨母用了朝食后,赵筠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坐在屋里正捣鼓着银针的女郎,还时不时捻转起一根银针,比划着自己的手臂。
“慢着些,你这才学针灸多久啊,就想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赵筠看着那那指尖上银光闪闪的尖锐细针,不禁笑着出言调侃。
屋里的婢子早已经在门外候着,一片寂静,突如其来的女声惊地屋里的项真手忍不住抖了抖,回过神后眉目微蹙,青涩姣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不服气。
“几位教习说我学得还不错,虽然还不至于立即出师为人救治,却也不至于伤着自己。”嘴上这样说着,项真却也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收起来,边收着还边问道,“你是刚刚从伯母院里回来?”
赵筠快步进屋,在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支着腮神思不属,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项真还在宝贝似地收拾着自己的银针,闻言好奇道,“伯母是怎么说的?那贺宵楼的宴你还去不去?”
“姨母既去,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项真将针包卷起来,见赵筠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奇,“既然伯母也去,伯父定然不会让那些人扰了伯母的,你还在想什么呢?”
赵筠抿了抿唇,看着面带好奇的项真,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听老师说,盛京那边兴许会下旨召姨父回京。”
闻言,项真手里的动作停下,面上的神色也多几分复杂,想了想,还是道,“北伐胜了,戎狄已灭,若是此时朝廷下旨让伯父班师回朝,也是合理的。”
说是这样说,可她面上的喜色却是消散了几分,她父亲定远侯早已经回了交州,如今祖父祖母也被送回了祖籍地,如今盛京就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定远侯府,自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已经在冀州待了一年了,早已经习惯了每日里和友人一起玩闹,时不时在医女课堂上蹭课,还有和那些医女同窗们一起在外头行医的日子了。
猛然知晓又要回到那个尔虞我诈漩涡似的盛京,这心情着实好不起来,思及此,因为学得好而得了教习奖励的九针也不香了,小姑娘抿了抿唇,神色落寞。
她又有些想父亲了。
赵筠同样心情不太好。
毕竟盛京还有一个赵家,虽说她对赵家的人没什么感情,可总归是身生父亲,是她血脉和礼法上的亲眷,总不能是彻底一刀两断的。
可只要一想到回到盛京后要继续面对那些所谓血脉相连亲人的嘴脸,她就会不由得心生反感,尤其是那位总想着在自己面前充慈父的父亲……有姨父姨母护着,她倒也不会畏惧什么。
只是厌烦了这些虚以委蛇的做派,也担心赵家人会做出什么拖累姨母的事,想到这一年来从盛京捎来的嘘寒问暖的家书,赵筠眼底略过一抹浓重的讽刺,手却是抚上了腰间的碧色荷包,只闭了闭眼,不再继续去想这些让她不快的事。
……
贺宵楼是整个荥阳城内最具盛名的酒楼,并非处于闹市街头,而是临着湖畔清幽。楼内朱阁丹楹,楼台亭阁,花木扶疏,若是立于楼上,帝阙烟霞都可尽收眼底,向来是荥阳城内世家名流的去处。
平北王设宴,偌大的酒楼四处亲兵林立,他们披着甲胄重重,刀剑寒光凛凛,一派肃穆,只让人看了一眼便疑心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鸿门宴。
酒楼门前车水马龙,受邀的宾客华服锦衣,络绎不绝地从马车上下来,待他们的目光触及那些犹带一丝血腥气的亲兵时,也不由地背脊一凉,面带惊疑。
可即便额泛冷汗,却也不得不抬脚入内。
大都督府,正院。
抬手止住了正要行礼的守门小婢,一袭窄袖玄袍的男人面带笑意进了屋,待入了里间,脚步很快停住,眸光缠绵地就落在了妆奁前的妇人身上。
阮秋韵端坐在绣凳上,眉目柔和,只任由春彩在自己额间点着花样,她从来没有画过花钿,也有些好奇,因此待春彩停下后,也细细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
只是铜镜模糊不清,倒也看不出花钿的模样,只依稀可见额间的一抹红。
为王妃梳妆好了的春彩两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进来的王爷,她们对视了一眼,而后悄无声息地后腿两步,褚峻放轻了脚步,来到夫人身后,俯身望着铜镜里隐隐绰绰的妇人玉容。
铜镜里突然出现的人影让阮秋韵回过神,她略微侧眸,抿唇一笑,“筠儿她们应该也可以了,我们还是不要让宾客们久等了。”
“不急,让他们等着也没关系。”褚峻眸光最后停留在夫人如象牙玉般洁白的耳垂上,低声笑了笑,“夫人今日可要戴耳饰?我想为夫人戴上一枚耳饰。”
说着,手里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对精美的耳饰,银质的垂坠着浑圆如月的珠子,更是莹白生辉,虽看不出是何种材质,却是雅致非常。
这和自己以前的那副珍耳坠有些像,阮秋韵看着锦盒里的耳饰,点了点头。
平北王妃自是不会缺少精致的衣物首饰,无论是平北王府还是大都督府都会案季送来,可架不住平北王就是喜欢给自家夫人送各种各样自己亲手挑选的首饰,隔三差五送个几件,轻易就能将旁人准备的饰物比下去了。
白皙的耳垂坠着小巧的耳饰,随着主人家的侧眸浅笑而轻晃,很是温润好看,守在身后的春彩大着胆子抬眸看了一眼,心里倒也暗暗觉得那耳饰十分贴合和王妃今日的装扮。
铜镜朦胧,可见人影,褚峻垂眉望着怀里难得盛装的夫人,眸里笑意渐深。
夫人还是得叫所有人敬着畏着才好。
贺宵楼。
宾客满座,奴仆成群。
戴横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眼内里的宾客后,面上立即挂起了和煦的笑,同一些比较相熟的世家中人谈笑风生,目光却是似有似无地落在门口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