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秦阿公惊讶,皱皱的脸上很快簇出一个笑来。
他急忙把黎晓迎进屋里来,张罗着要给她倒茶拿饼干糖果吃。
秦家翻了新,雨天不开灯也亮堂得很,不像小时候那样,一进秦家就跟进了山窟窿一样。
但屋里的许多陈设还是旧的,秦阿公端出来的给黎晓坐着的小杌子就是她小时候坐过的那一把。
黎晓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秦家的情景,也是雨后,她为了抓一只青蛙钻进这巷弄里,越走越深,进了秦家的院子也没察觉。
直到蹲在秦家平房间的过道里准备抓青蛙时,她觉得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抬头一看,只见到一口硕大的棺材横在上头。
黎晓寒毛都竖起来了,觉得那棺材好像随时能砸下来,把她压进十八层地狱里。
黎晓撒腿就跑,回到家还惊魂未定,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大通。
油锅里的菜‘噼里啪啦响’,也算回应了,而郑秋芬就把个屁股对着她。
黎晓捧起小桌上那碗凉白开,一口气全喝完了,心总算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叽叽喳喳说:“新转校来的那个启星家里有棺材!他家里有死人啊!难怪长得像个女鬼!”
郑秋芬把一碟猪油渣炒青菜往桌上一摆,又从橱柜里拿出一些干紫菜扯进碗里。
“那是他外公的寿材,人都还在呢。”
“人还没死为什么棺材摆家里?”黎晓很不懂,伸手想捏菜里的猪油渣吃。
“冲喜挡灾。”郑秋芬一筷子打掉黎晓的手,说。
“啊!痛死了!”黎晓甩甩手,急急忙忙冲到笼头下洗,溅得前襟湿了一片,又甩着手赶紧来吃,“那,那咱们为什么不摆个棺材?”
郑秋芬冷哼一声,道:“没钱!”
其实黎晓一点也不怕那大棺材,她夏天最喜欢躺在那张竹椅上望着头顶的棺材吹过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但现在棺材已经不见了,黎建华去世时用掉了。
“阿公,”黎晓拿出信封,里面是打散了的六千块钱,说:“我来还你钱。”
秦阿公的嘴唇抿进去,像是突然没了假牙。
“哪里欠我钱了?”
“奶奶的丧事你出了钱的。”
“噢,噢,那个呀,是我的心意,不要你还的。”
黎晓想把信封搁在茶几上,秦阿公有些不高兴,叹道:“我的心意,拿回去拿回去。”
“这也是我的心意,阿公,就当是我孝敬您的。”黎晓说。
秦阿公看看她,犹豫着问:“那你舅公他们的钱,你也都还掉了?”
见黎晓点头,他又问:“哪里来的?”
黎晓说:“挣来的,没干坏事。”
小女孩一个,这些年背着家里人看病、办白事花掉的那些债务,日子一定是可怜的不得了。
秦阿公问:“那你自己留了没有。”
“够的。”黎晓说。
秦阿公摆摆手,非常坚持地推开她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