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想了想,把信封收了起来,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塞到秦阿公手里。
“钱不要,这个总要的。”
秦阿公快八十了,本地有俗,晚辈子女会给这个年岁的老人送金,是添福添寿的意思。
盒子里是一个寿字戒指,秦阿公看了看,又说:“金价这么贵。”
“这是我的心意,您不收?”黎晓说。
秦阿公叹了口气,将小盒子攥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看黎晓。
黎晓连忙笑起来,可秦阿公灰白的眉毛却压了下来,笑容也很勉强。
灶上的高压锅在‘唧唧’叫唤,呲出一股红焖猪蹄的香气,秦阿公起身去调小火,就听黎晓说:“阿公我走了。”
“留下来吃饭呐,”他拧着煤气,忙说:“星星马上回来了,你们……
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黎晓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第2章青皮橘
黎晓并没听见后半句,但那高压锅叫起来的时候,她脑海里就浮现出许多记忆来。
秦阿公的红焖猪蹄有种油艳红亮的色泽,吃到嘴里肥皮脱骨黏唇,瘦肉香醇,黎晓是喜欢吃瘦肉带筋头的,炖的时候短了,嚼起来就弹牙劲道,炖的时候久了,一抿就烂,吃得爽透极了。
每次在秦家吃了荤菜,郑秋芬总是要埋怨她,然后攒上些鸡蛋让她送去。
小时候天一热,她就觉得秦家的饭菜比较好吃。
因为秦阿公是个酒老头,所以会做的都是各种适合下酒的卤菜、渍菜,这种菜不是浓郁开胃就是香脆好嚼的,正好也适潮闷乏力的夏,而到了秋冬,就得吃点热乎的了。
“煲个猪蹄黄豆汤吧。”郑秋芬也许会说。
从秦家回来的路上,黎晓仔仔细细看眼前被雨润洗过的景色,小桥流水人家,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都没变,修旧如旧,像是有谁一笔笔把旧时的记忆描新了。
黎晓站在家门口,再看自家的院落,其实这么多年没回来,虽然菜畦都荒芜了,但乍一眼看去,还是浓浓淡淡青,深深浅浅绿,就连杂草也并不猖狂。
“橘子呢?”
黎晓有些困惑地绕着自家的橘树走了一圈,发现靠下的橘子都被摘完了,她后踱几步仰脸看了看,发现只有挨着她房间阳台的枝丫上还留了几个。
这时节正是橘树结果的时候,黎晓昨天进门时都瞄了一眼,依稀记得还有很多橘子,虽然看起来都还青涩,但这棵橘树就是青皮橘,它也会黄,等到黄透了,其实也烂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谁摘去了。”
摘去了也不稀奇,主人家不在,瞧着橘子一树树烂,多可惜。而且顶上不还留了几个吗?
橘子的滋味一想起来,黎晓按捺不住地想吃,可早上吃的包子已经在她的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想到要空腹吃橘子,胃肠里就泛起幻痛和呕意。
岛外的小卖部没有了,但多了一个小型的超市,里面什么都有,黎晓本来只打算买面包和牛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买了一只电磁炉,一板年糕,一根腊肠,还有一些调料。
黎晓在外吃饭很对付,但她也不是不会做。
郑秋芬那时候说:“饭总要会炒一个哦,年糕总要会煮一碗喽。我去庙里忙事,你又不愿意来吃斋,中饭总要自己烧。”
郑秋芬的炒饭没有蛋,只有猪油和盐巴。
猪油润锅,冷饭在锅里按扁按散,说是炒,其实先是煎,在饭上煎出焦花来,每一粒米都被猪油润过,然后撒上一撮盐花。
炒饭的味道很香,而且很简洁,那一点点猪油根本不会腻,却完全包裹了米饭,那一点点盐花很淡,但却勾出了饭甜。
黎晓有时候会想这碗饭想到哭。
天冷的时候,炒饭凉得快,郑秋芬就煮汤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