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酒楼中声音热闹非凡,门口站着各式各样的男子挤着笑脸,见他好奇打量,立马热情地拥上来,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他慌了神色,求助地看向女子,却只得了一句“当初庄主不捡你,你如今也是他们这副模样”。
他不再作声,低头看着脚下砖缝,就这样走了一路,直到视线里的步履停下,回身说“殿下在里面”,他才抬起头,望着华丽的朱红木门,听着隐隐传来的奏乐声,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怯意。
不等他原地踌躇完,天蜻直接推开门,将他带了进去。
关门声落在耳后,嗓子里似乎有蝉,来回震颤个不停,玄霁咽了咽心跳,往前走了几步。穿过质地清透的玉石屏风,乐声渐清晰,胡笳声如破阵,莲花台上,身姿健硕的男子正随乐声起舞,他上身赤|裸,下身着黑袴长靴,头上绑着的数道长辫随旋转挥打在背上。
莲花台左侧坐落着假山水,水声细微,不能入耳。右旁虽有帷幔遮挡,但依稀能辨出床榻形状来。
左看右看都没能看见她,玄霁又把目光落在莲花台后静谧的珠帘上。
珠帘忽而轻晃,隔着舞伶望去,窗前明月下,晦暗幽深的脸庞正紧盯着他。
他蓦然怔在原地,乐声也停下,莲花台上的舞伶乐师得了命令,齐刷刷地绕过面前离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潺潺流水声。
珠帘之后,她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撑脸,一手拈着酒盅,眼角似有慵懒醉意,闻声也不抬眸,指尖捏柄,轻转杯中纯酿,任轻衫滑落肱侧,露出肩上扎眼绷布。
他走过去跪下,还未张嘴问及伤势,就听她道:“郡主的床睡的可还踏实?”
“……没在床上睡过。”
目光抬起,她望着他的脸,哼声冷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庄主。”玄霁抬起头,“你找我,就是想来嘲笑我吗?”
晃杯动作缓缓停下,她拿起酒杯,扶桌起身,悠着踱步走到面前半蹲下。
“怎么会,我明明是在夸你。”
指尖划过下颌,玄霁望着她手中金樽,喉间滑动,启唇欲道时,凌厉扇风猝然拂面,发出比酒杯落地还要清脆响亮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情。”
泛麻的脸上似有千万蚂蚁拥堵,玄霁愣愣地看着跪着的双腿,烈酒泼洒过的痕迹如火焰灼烧斑驳。余光里,倒在地面的酒杯还在她裙摆上摇晃,他捻住杯柄,轻勾到膝前,酸声道:“上月,小庄主带我拜访亲王府之后。”
“是谁主动。”
“我。”
“呵。”玄凝捏住他的脸,“你如今真是长本事了,玄家培养你这么些年,竟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帮外人对付我。”
无论是方才的巴掌,还是捏脸的手,她都没有用力,可他还是红了眼眶,迷失了焦点,握住她的手哀声道:“不是的……我没想到会害你受伤……”
眼见他落泪,玄凝松了手,转身将案上鎏金酒壶提起,扔到他面前。
酒壶稳稳落在地板上,不曾洒出一滴,她又拿起花几上的长剑,握着剑鞘蹲身到他面前,轻敲酒壶,柔声道:“喝完它,就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