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擦泪哄劝的动作里,微微蹙起的眉心里,透出罕见的耐心和细致,甚至还有一丝真切烦恼。
如果看成一对共患难的主仆,说得过去。
要说成是缠绵情意,也能说得过去。
章晗玉早换了女装,惜罗视而不见,姿态依赖地抱住她的肩头,至今一声声地喊“阿郎“。
所以,她们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章晗玉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连发脾气的小天子都能哄住,居然哄不住惜罗。
惜罗这两日担惊受怕,受惊太过,哭起来不是美人垂泪的哭法,而是孩童般的放声大哭。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她抱成了个粽子,差点给勒得喘不过气。
凌凤池握住她的手把两人分开时,章晗玉起先还很感激。
但接下去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凌凤池挡去惜罗面前,把抱紧章晗玉肩头不放的两只手拨开,指腹捻了捻肩头衣襟被泪打湿的布料,平静地道:
“衣裳脏了,进屋换件新衣。”
章晗玉也觉得身上黏答答的,扭头刚喊:“惜罗,帮我换——”
脚下一空,她被拦腰抱起进屋。
惜罗站在台阶下张着手臂发懵,泪花还挂在眼睫上,本能喊了声:“阿郎!”就要跟进屋里。
房门当惜罗的面关上了。
惜罗砰砰地敲门:“放我进去,不是说了允我服侍我家阿郎的吗!”
门不开,她又转去窗下。
透过半开的窗户,她吃惊地撞见自家主人里外几层衣裳都被解开了,身上只留了件薄纱衣,人被抵在隔断雕花木板上,那该死的凌凤池正在亲自替主家穿衣。
惜罗又急又气,拢起长裙就要从窗户攀爬进屋,“不许碰我家阿郎!”
凌长泰从廊子下赶过来时,惜罗已经爬上了窗。
凌长泰黑着脸把人拎小鸡似的拎走。
“凌府只有一位阿郎,乱喊什么?章家教养出的女婢都似你这般不成体统?”
外头闹腾得厉害,屋里静悄悄的。
凌凤池听若不闻,把干净薄衫拢起,覆盖住新雪色的肩头,放开了手。
章晗玉没多留意眼前,注意力集中盯着窗外动静。
她有点不放心。
“说好了把人留在我身边,你不让她进屋,如何服侍我?”
凌凤池语气疏淡:“凌氏规矩严整。连称呼都喊错的女婢,如何能近身服侍主人?先教她改了口,再入婚院。”
章晗玉莫名其妙被按着换了身衣裳,渐渐也琢磨过味儿来,表情似笑非笑的。
“一山不容二虎,你听不得她喊我阿郎是吧。怎么,章家旧称呼,叫你想起从前的种种不快了?”
凌凤池不置可否,只道:“她入了凌家,应喊你主母。”
阮惜罗打死也不肯跟着凌家喊主母。
才进婚院就被拎出去,从晌午训诫到午后,也只勉勉强强换了个称呼,喊章晗玉:“主家。”
人站在门边,狠瞪着屋里的凌凤池,从牙缝里磨出一声:“阿郎。”
凌凤池坐在书案后,递过一瞥,没说话。
称呼这关算是过了。
阮惜罗仿佛鸟儿入林般地飞奔进屋,跟去章晗玉身边。
婚院添人的事告一段落,凌凤池起身道:
“大理寺事未了。我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