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多或少都被世人误解过,明明破坏死者的尸身只是查明凶手的无奈之举,却总要被死者的亲人咒骂唾弃。
后世法医受到的尊重无法穿越时空惠及到诸朝,但在天幕的潜移默化之下,仵作们的地位显然会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诸朝的上位者们更是能从后世对法医的态度中意识到尸检对于查案的重要性。
交警之前说肇事司机的家属今天可能要来,但一直等到法医检查完,对方也并未到场。
明爸拿着一只塑料手套出来,里面装着一堆塑料珍珠,上面还有已经凝固的血。
明月沉默地接过,跑去厕所的水龙头处洗干净,又用裤兜里的卫生纸擦干,塞进了牛仔外套的口袋里。
溱洧侧身躲过明女郎的“攻击”,她再也不用担心钥匙做成的梯子可能会倒塌,因为它已经被这一小袋珍珠给压塌了。
好在口袋的底部也因此被垫高,溱洧踩在上面就已经可以看到外面了。
溱洧低头看向脚下的这一袋“珍珠”,心中也颇为唏嘘:
之前看天幕时,曾听明女郎说过这是“塑料”做的,并非真的珍珠。
那时她还许诺,等发了工资就给叶老妪买一串真的珍珠项链
几个月过去了,当时的许诺显然已经被明女郎抛之脑后,不知道她此时看到这串假珍珠,心中可有悔意?
诸朝人可没有溱洧这么淡定,刚刚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珍珠之上沾的有叶老妪之血。
“这常戴之物,又沾了惨死之血,必有煞气。”有通鬼神者摇头晃脑,“日后放入棺中便可化解,但明女郎若是准备留下当个念想,就大大不妥了。”
周围人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一时之间都欲言又止,但看着明月绷着个脸,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为叶奶奶穿上了寿衣,一行人进去做最后的告别。
明月站在爸爸的侧后方看向奶奶,发现她的面容已然变得陌生。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人听清明月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只有溱洧和天幕之下的诸朝人听见,明女郎说了一句:“那已经不是我奶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诸朝人都被她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论震惊到了,各种质疑批判的言论砸在了她的身上,连平日里对明女郎好感颇多的人也都皱起了眉:“这话有些过于不孝了。”
刘彻却挑了挑眉:“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虽然因为天幕开始质疑鬼神之说,但他的潜意识还是更擅长从迷信的角度解读事情:
明女郎这话意味着叶老妪魂魄已去,舍去的肉身当然并非她的祖母。
明月的想法其实和他说的差不多:斯人已逝,我爱着的奶奶是记忆中的奶奶,而不是面前这具空壳躯体。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她不认为世间存在“魂魄”。
离开,就是永久的离开,何必用那些话来自欺欺人呢?
这样一想,反倒更加伤心了。
明月的哭声混在大家的哭声中毫不起眼,甚至算不上是最撕心裂肺的那一个。
告别过后,生活还要继续。
回去的路上,陈女士还是借闲聊之机劝慰道:“这珍珠你奶奶特别爱戴,到地下肯定也想戴,回头问问先生,看看是当填材,还是烧掉吧。”
明月不说话,看向窗外,陈女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女儿硬邦邦地说道:“就不能留给我吗?”
陈女士满脸都是不赞同,正要继续劝女儿,明爸一边开车,一边插嘴道:“这能不能留着,得问先生啊。”
“回头我们问问先生。”趁着红灯,明爸扭头给陈女士使了个眼色,“这事还得听专业人士的。”
明月又不说话了,溱洧并诸朝人都一时无语:说他们不信鬼神吧,既请了阴阳先生,又对这沾血的珍珠有忌讳;说他们信鬼神吧,尸检和火葬都不放在心上,还准备指使先生“欺骗”小姑娘。
当然了,明爸可不觉得这是欺骗:先生肯定也觉得这东西不能留在月月身边,自己只是提前叮嘱了先生几句,怎么能算是欺骗呢?
和几个表姐一起收拾叶奶奶的衣物时,明月到底还是把珍珠放到了“填材”那一袋里。
一并塞进去的,还有奶奶生前爱穿的衣服、喜欢的绳编包。
爷爷一语不发地看着她们收拾,突然语出惊人,说奶奶在衣柜里藏的还有私房钱。
几个年轻人钻进去扒拉了半天,找出来一个小木箱,看上去已经是老古董级别的旧物了。
打开一看,确实有一沓红票子,底下压着各种小玩意。
众人围在小木箱四周,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抽泣声瞬间连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