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被剥夺的过程中,安倾霜像个旁观者,或者更准确地说,像个早就死透了的僵尸看着别人处理自己的尸体。
她没哭,没闹,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欠奉。
就是在某个瞬间,当那个律师公事公办地通知她最后一项资产也被冻结,并且递给她一份需要签字的破文件时。
她抬起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看着对方,用一种飘忽的、好像从阴间飘来的声音问:“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律师没回答,就他妈公式化地推了推眼镜。
但那沉默本身,比任何宣判都更冰冷、更他妈确凿。
那一瞬间,安倾霜眼里最后那点微弱的光,那点支撑着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苟延残喘的、对电话里那几个破字的病态期待,“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蜡烛,在无风的黑夜里,悄没声儿地,化成了一缕青烟,散得无影无踪。
她签了字,笔尖划过纸,留下一个扭曲颤抖的名字。
然后,她慢慢站起身,像个真正的幽灵,赤着脚,一点声儿都没有地走出了这间曾经代表着她骄傲独立的办公室,走进了外面那片刺眼却冰冷的光明里。
生活,在她确认那个答案的瞬间,已经抽走了最后一丝活着的意义。
前面等着她的,就是一片无边无际、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荒原,啥都没有。
几天后,一个浓雾弥漫、空气能拧出水的清晨。
城市最肮脏破败的背街小巷深处,几个穿着黑色工装、脸上跟戴了石膏面具似的男人,把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麻袋,像扔垃圾一样粗暴地扔进了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堆里。
麻袋口松开了,从里面滚出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是个少了一条手臂一条腿的男人。
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新伤叠着旧伤,脓血混着污垢,散发出的味儿能让你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最扎眼的是他裤裆那块儿,深褐色的血污浸透了破布,干得硬邦邦的。
他像条快死的蛆虫,在冰冷的垃圾和污水里微弱地抽搐着,眼神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就剩下半条命在苟延残喘。
在把背叛自己的安倾霜和顾怀礼彻底碾进泥里之后,黄景明心里那份扭曲的蓝图就剩下最后一笔:跟安倾霜离婚,然后彻底抹掉自己在这座城市、这段操蛋过往中的一切痕迹。
他需要这个法律上的句号,给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画上最终的休止符,也他妈斩断自己跟过去最后那点让人恶心的联系。
于是,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带着起草它的律师身上那股职业性的、好像能消毒一切的消毒水味儿,被精准地塞进了安倾霜租住的那栋破旧筒子楼的门缝里。
纸张崭新、硬挺,边缘锋利得能割手,像一把没开刃但寒气逼人的破刀。
安倾霜弯腰把它捡起来,指尖碰到冰凉的封皮,眼神空洞地扫过那行加粗的“离婚协议书”字样,连个涟漪都没他妈泛起。
她随手把它扔在堆满了空泡面盒和速食包装袋、活像垃圾站的茶几上,像丢一张没用的广告传单。
然后转身回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薄薄的、破旧不堪的木门。
动作干脆利落,没半分犹豫,好像关掉的不是一扇门,而是她跟这个世界最后那点可能的联系。
门外的世界吵得要死,门里的时间却在她关门的瞬间,好像他妈停滞了。
一个礼拜,安倾霜屁都没放一个。
黄景明坐在他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的豪华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冰冷的桌面。
他派去的人回报,自打上次塞进去那份协议,那扇门就再没打开过。
忽然间,一种陌生的、尖锐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脊椎骨。
这感觉真他妈陌生,几乎让他觉得羞耻——他竟然在担心?
担心那个背叛了他、被他亲手推下深渊的女人?
这种认知让他烦躁得想砸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他需要一个了断,一个彻底的、不容置疑的了结。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他怎么可能关心安倾霜?
他要去亲手碾碎她,彻底断掉和她的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