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读书人而言,这真的比把脸皮扯了放到地上踩还要丢人。
这是范继海入京以后第一回面对学子春闱,去年秋闱那些秀才他也教过,考得还行,但想要被上头重视,想要得学子们尊重,还是得教举子中的甲上班。
书院分甲乙丙丁四等班,每一等又分上中下。他如今教的是丁中和丙上,若是名下学子考得好,就能教丙等班。
当年他年纪轻轻能榜上有名,本身就是个不愿意落于人后的性子,从去年上半年得到要开恩科的消息,他就一直很忙。关于母亲和妻子想要给兄弟两人说亲之事,他心知肚明,也有提出过他认为恰当的人选,但婆媳俩不愿意,他事务繁忙,便随她们去。
只要她们不在外头败坏他的名声,不强迫人家姑娘,不死缠烂打就行。
结果,今日却得知,这两人是没去他们看中的姑娘家中长辈那里死缠烂打,却跑去寻了女儿女婿的麻烦。
难得看到女婿身边的随从,范继海心里很高兴,以为是女婿愿意亲近自己了,没想到是婆媳俩不老实,将他们翁婿二人之间本就亲近的关系推得更远了几分。
林月梅怀疑他已知道了婆媳俩的所作所为,试探着问:“你怎么在家?”
书院中有许多学子去参加春闱,但也有些今年不考。为了不让人心浮动,也为了表明夫子们云淡风轻,不在乎春闱的结果,春闱期间,夫子们如无要事,都要继续讲学。
“你们不是进城看热闹吗?怎么看到了卿娘的马车里?”
范母知道瞒不过儿子,闻言,心中侥幸尽去。
“偶遇上了。”她对上儿子责备的目光,振振有词道:“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出面为兄弟俩保媒,肯定比我们没头苍蝇似的乱闯要更好些。她身为长姐,本就该照顾底下的弟弟,让她费点心思怎么了?”
范继海暗自运气:“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维护,姐弟之间感情不深。兄弟俩那些年被你们压着不许亲近她,她又怎么可能疼爱弟弟到帮他们筹谋婚事?”
林月梅小声嘀咕:“我看她对彭家那个书生就挺好,姐弟俩经常一起相约出游。说到底,咱们范家太穷,人看不上咱,嫌弃范家拖了她后腿,所以她不爱管我们家的死活……”
范继海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上:“林氏,你想死孤身一人去,别拖累全家!”
林月梅吓了一跳,躲到了婆婆身后:“我又没说错。”
范母:“……”
她也觉得儿媳妇那话有些过分,心里想归想,面上不能说啊!
把人得罪了,对她们有害无益。
“你少说几句。”
林月梅嗯了一声。
范继海看着面前的婆媳二人:“从来都是做父母的给孩子遮风挡雨,为孩子的前程铺路。没见过孩子反过来拉拔长辈的。玉华他们的亲事你们自己看着办,侯府哪怕帮忙牵线搭桥,我也会拒绝!”
范母愕然:“为何?”
林月梅也急了:“玉华他们是你亲生儿子,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你为何要阻止?”
见男人不说话,她很不甘心,“你是生了一个做世子夫人的女儿,可那又如何?她眼里根本就没你这个爹,每次回来探望,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以为老了能指望得上她么?做梦!能为你养老送终的,只有玉华兄弟!他们好了,你才能安享晚年。他们过得不好,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上你?”
范继海呵呵:“我谁也不指望,老了我就去死。至于死后的事,睡大街也好,睡荒郊野外也罢,到时……反正怕的不是我。”
第180章细说当年事
范继海是个读书人,哪怕家境不富裕,出身不高,平时也是个雅致人儿,从来不说脏话,做事温和细致,突然说出这样一番无赖的话,婆媳俩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林月梅颇为无语:“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这么想。”范继海一脸漠然。
兄弟俩关在房中,将一家人的争执都听入了耳中。
范母呵斥:“胡扯!”
范继海沉默半晌:“母亲,您说您年纪大了,想要跟儿子一起住,儿子答应你,也甘愿好生为您养老送终。这几年家中日子不宽裕,但儿子也没少了您的吃喝。您能不能好生颐养天年,不要管家里的杂事?”
“你两个儿子都该娶媳妇了,亲事一直都没着落,我如何能不管?”范母一想到两个孙子,顿时老泪纵横,“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看不上他们,从来没将他们放在心上过,视他们为耻辱。可是,你唯一看得上的孩子人家都不跟你姓,那还是个丫头……继海,在我心里,范家的子嗣只有兄弟二人,你能不能稍微……”
“娘!”范继海漠然打断她,“我平时是事务繁忙,没怎么管兄弟俩,但我是他们的父亲,就绝对不会不管他们,成亲是大事。之前我有提过几位姑娘,是你们不答应。否则,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这里是京城。”林月梅忍不住了,“遍地都是高官贵女,你找的那都是什么?”
“是你不知足。”范继海厉声训斥,“他们说到底只是夫子的儿子,如果还在潍州府,能够娶到举人的妹妹,已是他们高攀!那几位姑娘再不济,家中都有会读书的兄弟,就他们兄弟俩,连最基本的那几本书都背不下来,凭什么嫌弃人家?”
嫌弃那些姑娘的从来都不是范玉华兄弟二人。
少年慕艾,兄弟二人早就想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