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的真实性与法律效力毋庸置疑,菲茨罗伊先生。您的律师可以随后通过正规法律程序提出申诉——如果您届时还有能力支付他的费用的话。”
格雷厄姆的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上前一步,沉默却如山岳般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但现在,请您遵守法院命令。
执达吏有权在必要时采取一切强制措施清场,并可能以藐视法庭罪追加指控。”
就在这时,那辆饰有特殊徽标的黑色马车静静地、无声地停在了府邸门外的街道对面。
车门打开,一位身着深紫色丝绒与黑色蕾丝镶边精致裙装、面容依旧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东方少女,在沃森女士的谨慎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她没有立刻走向府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马车旁,目光平静地、仿佛打量一件本就属于自己的物品般,扫过这栋宏伟的建筑。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清晰而冷淡的侧脸轮廓,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神秘而不可侵犯的光晕之中。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透过门厅的窗户看到了她,新仇旧恨加上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巨大羞辱和财产尽失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与伪装。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仆,冲出门外,不顾一切地对着马车方向的凌清沅咆哮道:
“是你!是你这个阴险的、该死的东方巫女!你用了什么卑鄙的诡计?!你蛊惑了谁?!是那个该死的福尔摩斯吗?!你休想得逞!这地方是我的!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维持下来的!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一切?!贱人!滚回你的东方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话语粗鄙、恶毒而绝望,在安静高贵的贝尔格莱维亚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骇人。
几个路过的绅士和贵妇不禁停下脚步,震惊地侧目,仆役们也纷纷从邻近房子的窗口或门缝中窥视。
凌清沅并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走下马车踏板。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阴影与光线在她脸上交织,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审视。
一个轻柔、清晰却带着凛然寒意的声音从马车方向传来,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阿尔杰农的咆哮,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菲茨罗伊表叔,”她用了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亲属称呼,语气里却无半分亲昵,只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疏离,“您似乎产生了某种危险的错觉。这里,从始至终,都是埃塞克斯郡府。”
“而不是菲茨罗伊家,不是谁都能是埃塞克斯公爵。”她微微停顿,让每个字都清晰地落下,“你只是住了些时日,打理了些庶务,便将他人的家宅,错认成自己的地盘了吗?这未免……太失体统了。”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却极其狠辣的耳光,精准地抽在阿尔杰农·菲茨罗伊脸上,不仅打掉了他的气势,更将他钉死在一个“僭越者”和“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他张口结舌,脸憋得紫红,额头青筋暴起,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这铁一般的事实和冰冷的嘲讽。
这时,格雷厄姆身边那位气质冷硬如铁的中年随从,看起来像是退役军官,步伐沉稳地走到了阿尔杰农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却字字清晰的音量说道:
“菲茨罗伊先生,建议您立刻保持安静,并回屋收拾您的个人物品。”
“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探长,在福尔摩斯先生提供了一些……有趣的票据副本后,对您今早报的案以及您与‘白鼬俱乐部’和一位名叫‘拉姆斯’的先生的财务往来,产生了远超乎您想象的兴趣。”
“如果您不想在被迫离开这扇门后,不是回到您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前往苏格兰场的审讯室喝一杯……嗯……相当苦涩的下午茶,并详细解释一下如何用本属于埃塞克斯公爵的租金收入,去支付那惊人的赌债和高利贷利息……那么,您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上楼,拿上您的行李,然后安静地、迅速地离开。永远。”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如同被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僵住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惊恐万状地看了一眼那个随从毫无表情的脸,又看了一眼马车旁那个笼罩在光影里、仿佛掌控着他生杀大权的少女身影,最后绝望地看了一眼格雷厄姆手中那些代表着绝对权力和法律的文件。
所有的嚣张气焰、愤怒和不甘,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不仅仅是失去这栋宅邸,他很可能面临刑事指控和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的、无意义的声响,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猛地转身,像一只被踢伤的丧家之犬,在周围仆人复杂、沉默甚至带有一丝鄙夷的目光注视下,踉跄地冲回府内,胡乱往一个箱子里塞了一些细软和文件,然后脸色惨白、汗流浃背地从侧门飞快地溜走了,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一场风暴,在绝对的权力和精准的打击下,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凌清沅直到这时,才在沃森女士的搀扶下,缓缓地、仪态万方地走下马车,踏上了埃塞克斯郡府门前那光洁的台阶。阳光洒在她身上,深紫色的裙摆拂过石阶。
格雷厄姆微微躬身,动作依旧精准无误:“公爵阁下,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