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身体骤然僵住。
美人在怀,少女的暖香与柔软紧密地贴近,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最终却只是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嗓音喑哑:
“知道了。”
她飞快地退开,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垂着眼,慌忙拿起瓷碗:“侯、侯爷,再用些可好?”
沈恕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指尖不自觉蜷缩。
“嗯。”他顺从地接受了她的喂食。
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亲近似乎并不抵触,林知微心中有些雀跃,语调也不自觉轻扬:“侯爷,再喝点汤。”
羊肉酥烂,汤味醇厚,带着当归淡淡的药香和萝卜的清甜,一路暖进胃里。
“往后,”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午膳在室内浅浅的低语中悄然结束,不知不觉间,二人将案几上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进来服侍的青山眼睛都红了:侯爷已经许久没有照这般正常的食量进食了。
以往,他只能勉强吃下极少的食物,若是强行逼着身体进食,不过片刻便会呕吐不止,进而进一步加重弱症。
很快,侯爷能够正常进食的消息便传到了福伯和老夫人那边。整个下午,知著院内都洋溢着轻松的氛围。
用完午膳后,休憩片刻,林知微跟着福伯去往藏书阁挑选书籍。
侯府的藏书阁在东路的位置,过去需要路过带有一汪池塘和假山的花园。
假山东侧的廊桥连着一处暖棚,暖棚南侧墙面铺满了镶嵌着琉璃的木格眼窗,在冬日午间的阳光下流光溢彩。
林知微路过时不自觉驻足,透过窗内糊着透光的薄绢,隐约可见内里的花卉轮廓和炭火光影。
以往只听说过勋贵人家会在府内耗费数千甚至上万两银钱兴建暖棚花室,内里养着名品牡丹和重瓣插花。如今得见真容,她内心不可谓不感叹好奇。
林知微透过薄绢仔细瞧去,发现花房里除了名贵花卉外,竟还有不少空置的肥沃土地。
她下意识盘算起来:这样好的地气和光照,若是辟出一半来种些西域来的小胡瓜、岭南的薤菜,定然比外头长得水灵。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赶紧压了下去。
福伯见她兴致勃勃的盯着花房直瞧,有些伤感:“往年这个时间,花房里的重瓣宝珠和魏紫争相开放,侯爷都会亲自打理赏玩,今年侯爷身体不适,未曾踏足,连带着这花室里的花都凋零了不少。夫人可要进去一观?”
林知微看了眼天色,摇头:“改日吧。”
她想尽快将书整理好送去给阿兄。
林知微:“福伯,您知道哪些书籍对于军需司理账有帮助吗?”
福伯自小便跟在过世的前靖安侯身边做事,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对于军粮账目与算筹理账都有所涉及。
他领着林知微走向一排书架:“《九章算术》《孙子算经》是算学管的必修书籍,林舅爷想必已经读过,但侯府收藏有名师批注的版本可以加深领会。《武经总要》、《庆元条法事类》这些就是较为具体的条文案卷,更加贴合实际运用。”
算筹一道入门简单,可是融汇贯通极难,尤其是在实际的事务中,面对纷杂的条目与数据,往往让人无从下手,如果可以拿到批注版的巩固基础,结合实际案卷融会贯通,想必会事半功倍。
林知微点头,将这几本书一一取了下来。
她随手翻开《九章算术》,准备看看具体有何不同。
率先入目的并非印刷的工整小楷,而是一手潇洒飘逸的行书批注,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自带一股清劲风骨。
“这是……”她微微讶异。
福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流露出追忆与骄傲。
“这是侯爷年少时的手笔。”他微颤的手指轻抚书页,“其实侯爷最拿手的是狂草,满纸云烟,气势磅礴,颇有前朝张旭之风。只是,前侯夫人在世常说他太过张扬,不够沉稳。”
福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唏嘘:“后来侯爷就改用行书了。他说理账如治军,行书工整清晰,更便于后人查阅。”
林知微的指尖轻轻划过墨迹,仿佛以此窥见了一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鲜衣怒马的少年沈恕。
默默将书籍整理好,她抱对福伯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忽然,一张泛黄的纸页从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