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所为何事?”
“卷宗上写,这位富商主营盐运。前日他一批货船自江城北岸港口经过,整队人马竟在那段水路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富商起初以为仅是翻船,派人打捞,却连船骸都未见半片。整批盐货尽数消失,他心中愤懑,便独自一人前往港口查探。”
“归来时,他却不知遭遇了什么,竟是大哭着爬回府中,当夜便高烧不止,缠绵病榻两日,神智昏沉间死死拉住女儿的手,反复呓语‘莫再捞了,莫再捞了’。”
“他称那是冤魂作祟,无人能逃,嘱咐女儿莫要声张,拿钱打发了那些失踪者的家属,将此事强压了下去。”
谢恒舒垂眸沉吟片刻,问道:“之后呢?”
“他女儿觉出此事诡异,愈想愈是心惊,便暗中前来榭川居委托我们查明。那日她来时我恰巧见到,虽身上并无邪气缠绕,但神色举止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殷琼稍顿,斟酌道,“这委托原本是归段玟仙尊麾下处理,但昨日……”
谢恒舒了然,接口道:“他正在气头上,便甩手不干,将案子划来了剑宗,是么?”
殷琼面色如常,应道:“是。段玟仙尊还道……‘累死莫倾那蠢货最好,省得他整天没事只想着将自己封进山里当和尚’。”
谢恒舒:“……”
他额角青微跳,几乎能想象出澹台柳说这话时那副懒洋洋又讥诮的神情。
…………
这富商的宅邸选址颇为偏僻,不似寻常富贵人家那般居于江城繁华地段,反倒坐落在最北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四周林木掩映,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沉寂。
谢恒舒与殷琼抵达时,一眼便瞧见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他体态臃肿,一手托着如孕妇般隆起的肚子,另一手被一名神色惶惶的少女搀扶着,正勉强站在屋外等候。
想必就是那位盐商和他的女儿小眠。
小眠一见到殷琼,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立刻甩开父亲的手,连滚带爬扑到她身前,眼中含泪哭道:“仙者姐姐,你们终于来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爹吧!”
谢恒舒双手拢在袖中,静立一旁,如雪中青松,无声却存在感极强。
殷琼似也没料到对方情绪如此激动,只得放缓声音,一下下轻拍她的背,温言安抚。待小眠抽噎稍止,她才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仙者姐姐……昨夜,我爹他又梦到那邪祟了!”小眠声音发颤,眼中恐惧几乎凝成实质,“那邪祟说……说要我们准备好棺材,十五那日便来取我与我爹的性命!今天已经十三了,怎么办……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们!”
殷琼神色倏然凝重,“十五?今日确是十三。那入梦邪祟是何模样?除了这句,可还说了别的?”
小眠被迫回忆,牙齿都在打战:“他……是个男子,看不清面容……只留下这两句话便消失。可、可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怎样?”
“他的声音很沉,含混不清……说话时夹杂着刮擦的杂音,而且……不知是否因在梦中,我觉得那声音特别……空。”
殷琼微微一怔,“空?”
“是否仿佛置身极空旷之地,声有余响?”谢恒舒不知何时已走近,声音平静,却自带一种令人心定的力量。
小眠虽不认得他,但见其眉目清朗、气度沉静,也不敢怠慢,连连点头:“是、是这样!还有回声!”
谢恒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踱至一旁,留殷琼继续询问线索。
不过片刻,殷琼便回来了。
不得不说,她安抚人心的本事极佳。方才还哭得几乎崩溃的小眠,此时已稍稍平稳,正搀着父亲慢慢回屋。
“师尊,问不出更多了。小眠所知有限,线索恐怕就这些。”
“嗯,”谢恒舒应了一声,沉吟道:“音带回声,似处空谷,可这刮擦之声……却说不通。此中必有蹊跷。”
殷琼提议:“师尊,不如我们直接去港口查看?”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细若蚊蚋、怯生生的声音:“你、你们……是要去港口吗?”
二人转头,只见一个约莫半人高的小男孩正扒着门缝,小心翼翼朝外看。
殷琼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是?”
小男孩紧张地从门后挪出来,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我是老爷偏房所出的儿子……”
“关于港口的事,我……我知道一些。我可以带你们去。”
殷琼正想婉拒,谢恒舒却抬手止住她,温和道:“好,那便有劳你了。”
殷琼凑近谢恒舒,压低声音:“师尊,我认得路。带个孩子,是否不便?”
“可他知晓的,恐怕比你还多。”谢恒舒唇角微弯,声音却不降低,坦然答道。
殷琼嘟囔:“师尊,下回说这种话时……能不能小声些?这孩子还在这儿呢,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