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有许多问题想问。
关于薛繁的灵力来源,关于那些被吞噬的灵核,关于他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薛繁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线索,没有解释,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梁念缓缓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他的肩膀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暮色依旧温柔。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念。”谢恒舒轻声唤道。
话音落下,唯有一片银色的鳞片缓缓飘落,最终落在梁念的掌心。
梁念紧紧攥住那片鳞,眼泪无声滑落。谢恒舒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他喃喃。
明明相约好了一起走。
明明说好了一起放下仇恨。
他逐渐弯下腰,低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
暮色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白储立于洞穴阴影处,他望着远处被殷琼等人围住的少年,眉头拧成了死结。
“仙尊,”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蛇妖的死,有蹊跷。”
谢恒舒侧过身,避过了手忙脚乱跑过去安慰梁念的殷琼等人,用除了白储之外没人能听到的音量大小说道:“我早知如此。”他声音轻得如同落叶擦过潭面,却让白储后背陡然绷直。
洞外残阳将谢恒舒的身影拉得修长,他退后半步隐入阴影,“早在进入这个洞穴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神念。我们之间,只有我曾与神□□过手,了解他们身上的神力。”
神兽之力会永远烙在伤者的魂魄里。
“薛繁身上有相同的气息。”谢恒舒的嗓音突然染上几分嘶哑,“虽是残念,却足够致命。他是从外海身受重伤才偷渡到了江城,他与我交手时向我言明他身上的神力是借来的,这说明他曾经一定是某个神兽的手下。我本想……”
他喉结滚动,将后半句碾碎在齿间。
“我本想趁神兽还未发现他时,带他回仄云山将他保护起来,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本可以藏得更久。”白储突然道。他转头望向被众人围住的梁念,少年单薄的背影在暮色中像片将熄的余烬。
“他或许是能藏个百年之久的,毕竟天下之大,纵使是神兽也无法在没有任何他的气息的情况下找到他。可他为了这场幻境,居然不惜耗尽神念……三十年都瞒过来了,偏偏为场幻境……”
“嗯。他使用这力量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想过了自己会被神兽发现,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谢恒舒突然想起自己卧房里那个锁了三重的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半块染血的平安符,那是被宗主抱回仄云山时,他身上唯一的物件,也是他重伤混沌时唯一不肯放下的执念。
“有些东西或许比命重要吧。”谢恒舒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调查过这户富商,他们是三十年前从西南方向迁来的。三十年前,正好是各地出现异动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否与神兽有关,但目前有用的线索只有这么多,我也只能揣测到此……待宗主出关后,我会与仙尊们共同商讨此事。”
远处传来殷琼哄劝梁念喝水的温言软语,衬得洞穴前的沉默愈发沉重。
他望着这一幕,忽然道:“你说,这些神兽究竟在怕什么?竟然连条小蛇都不放过。”
白储一怔。
“走吧,该回去了。”
他走向梁念时,白储注意到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踏碎什么。
那方绣着银鳞的帕子没有随着幻境而湮灭,仍留在洞穴之中。
被风掀起一角时,谢恒舒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帕角绣着的褪色小字在夕阳下忽明忽暗:“愿吾弟梁念,余生皆见光明。”
“可惜这世上……”谢恒舒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