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基础题型反复练熟,错题本多看几遍,尤其是我们刚才讨论过的那几类,问题应该不大。”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掺入了一点极细微的笑意,“要是还有特别搞不懂的,随时可以……老办法。”
那“老办法”三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桑雨眠的耳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好在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她只含糊地又“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快到女生宿舍楼那栋熟悉的建筑时,陈烬的脚步放缓了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面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盒子,递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
桑雨眠疑惑地接过来,借着宿舍楼前明亮的灯光,看清那是一盒包装精致的润喉糖,浅蓝色的盒身,印着素雅的花纹。
“我看你最近做题投入,或者想事情的时候,会无意识地轻轻清嗓子。”陈烬解释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一道习题,“秋天天气干,而且马上要月考了,用嗓多了更容易不舒服。这个牌子……效果还凑合。”
桑雨眠握着那盒微凉润喉糖,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纸,一时怔住。
她自己都未曾留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习惯,他居然……观察到了?还记住了?一股暖流混合着猝不及防的慌乱,悄然漫过心田。
这份关心,细腻得超出了学习互助的范畴,精准地越过了她划定的安全距离,让她刚刚在小组讨论中建立起来的那点平静与适应,又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谢谢。”她低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将那小小的盒子握紧在手心。
“不客气。”陈烬笑了笑,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很干净,“快回去吧,明天见。”
推开312寝室的门,温暖的灯光和女孩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栀正敷着面膜,看见她进来,立刻顶着张白花花的脸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的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和班长一起‘深入探讨’学业问题到现在?有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桑雨眠无奈地将那盒润喉糖放在自己书桌上,开始整理床铺:“只是讨论完题目,顺路一起走回来而已。这个,他给的,说是秋天干燥。”
“哇!润喉糖!”林栀拿起盒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证据,声音都扬高了几分。
“这可不是普通男同学会随手送的东西哦!班长这也太细心、太会了吧!眠眠,你还不从实招来!”
对床的何璐和正在看书的赵晓薇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桑雨眠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回升的趋势。
她拿起洗漱篮和毛巾,转身就往水房走,只留下一句:“真的只是同学之间的正常关心,你们别脑补太多了。”
水房里,白色的瓷砖反射着清冷的灯光。
桑雨眠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冲击着陶瓷面盆,蒸腾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汽。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微红,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解读的迷茫和懊恼。
她发现,陈烬正以一种她无法精准定义的速度和方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她按部就班的生活。
从清晨不变的早餐,到字迹工整的笔记,从小组学习中心照不宣的引导,再到这盒恰到好处的润喉糖……他的存在感,变得具体而微,无处不在。
她对他,确实不再是最初那般全然的冷淡与排斥。
甚至,在小组讨论中他投来鼓励目光的瞬间,在他耐心拆解题干低沉的嗓音里,在他递过这盒小糖果自然的动作中,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某一处冻结的冰层,正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正在悄然融化。
可是,这融化之后是什么呢?是春水潺潺,还是更深的泥沼?她不清楚,也不敢去深究。
她对情感的认知依旧迟钝而谨慎,那份根植于原生家庭、如影随形的不安全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不敢轻易去定义,更不敢坦然去接受任何明显超出了“普通同学”界限的示好。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慢慢擦干手上的水珠,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盒润喉糖微凉的触感。
回到寝室,那抹浅蓝色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像一枚不经意间落下的、带着温度的印记,扰乱了这一方小天地的平静。
月考的压力依旧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父亲那无形的手也依旧在远方操纵着牵扯她的丝线。
但在这个秋意渐浓、晚风微凉的夜晚,桑雨眠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的高中生活这片看似灰白单调的画布上,除了那些固有的沉重与压抑,似乎正被一种她无法忽视的、带着暖意的色彩悄然入侵。
而这抹色彩,正源自于那个名叫陈烬的变量,他以一种让她既感到安心又不由自主惶恐的步调,不急不缓,却坚定不移地,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