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将夏日的尘埃洗了个干干净净。我越发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今日的太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这里没什么人,我心安理得地独占了一棵大树。我打了一个哈欠,甚至懒得抬头仰望这棵卖力生长的树。它为我提供了阴凉,我不胜感激。我实在没什么趁手的礼物送给它。我两手空空,心里只装着忧愁。它要是愿意要我的忧愁,我倒是乐得送给它。
鲜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还是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看不到那些丑陋的怪物,于我而言,是值得庆祝的。
我是个倒霉的人。我的老家在北海道。我和爷爷相依为命,但天不假年,爷爷在今年3月份去世了。老死的,没什么值得说道。要是是病死或者意外死,我还能向这个世界发泄发泄。老死是真无聊。北海道三月的时候还很冷,和东京一点也不一样。
东京。嗳,我现在在东京。出于义理,我远在东京的亲戚愿意抚养我。我和他们的关系不好也不差,只是一想到以后要报答他们就感觉身上多了一副无形的重担。这糟糕至极。
我不喜欢东京,称得上厌恶。来自北地的我与这里一点也不适配,这里的夏天又湿又热。最重要的是,那种蛆虫似的东西在这里很多。我在北海道老家时,偶尔才能遇到一只。小时候我不懂事嘛,说给朋友听、说给老师听、说给爷爷听,他们持一种观赏的心态。有人说信有人说不信,其实我知道,他们都不相信。等我大一点,就知道隐瞒了。唉,因为这个我真受了不少嘲讽与白眼。哪怕我不再说,也会有人拿这个打趣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爷爷死了,我没什么感觉。我一直觉得,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我刚刚要来东京时,兴奋了几天几夜。我那时以为,是老家太闭塞才生成了那些东西,毕竟仔细看看就能在它们身上找到我们那儿民俗怪谈的痕迹。我满心满眼都是繁华的大都市东京,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我就读的高中就有好几只,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了。我的亲戚不可能让我无缘无故就转学,我也不想去更差的学校。学习是我唯一的出路,虽然我不想走上去。
总好过直接陷入深渊。
我以此不断催眠自己。反正大多数的它们对我们人类好像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远处飞来两只乌鸦蹲在电线杆上不断地朝我叫唤。那声音真难听。
好吧,我承认。如果你这时从我身边穿过,还恰巧看了我一眼,你就会发现我的黑眼圈比中国来的大熊猫还要重。真的。做一只整日啃竹子的熊猫也未尝不好。扯远了。黑眼圈是我连续一个星期睡不着觉的结果。
两周,学校里就死了三个人。我笃定是那些脏东西害得。我不会去和老师说的,我可不想再被当做疯子。可我又怕怪物找上我。
我因此忧愁、焦虑。
说不定你是主角呢,铃木君。像《Jump》漫画上的那些,只是还没到时候呢。你安全活到17岁便已证明了你的不凡。你还从潮湿泥泞的乡下到了灯红酒绿的东京。你完全符合少年漫的主角身世呀。
以上,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还是像普通人一样苟活下去吧。我并不能把那些东西怎么样,我只是能看见它们。
我将手插进裤袋里,下一班公交怎么还不来?
湛蓝的天空说不定也是某个人的信手涂鸦。
天色黯淡些许,我早就睁开眼。我又开始四处乱瞟。对不起,我是在找“它们”的痕迹,要确保周围没有我才能安心。
我唯一的本领就是哪怕我四处乱瞟,那些东西也很难发现我的存在。
一个女生。
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看到了命运。
一辆疾驰的汽车开过来,它超速了,给了我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我拽到树下了。
她眨眨眼睛,朝我微笑。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却很真诚。我无法对此评判什么。自豪于我能发现一个人真正的样子?得了吧,人每时每刻都在变,这点我清楚的很。爷爷早上说要吃寿喜烧中午就煮了一大锅拉面。
她很美。我很难描述。
我无法想到满意的形容。云?太寡淡。花?太娇艳。你在大街上和她擦肩而过是感悟不到她的美的,要像我这样仔细观摩。
她被我看得很不好意思。我知道这很失礼。但你要明白,当你发现这个世界会因为某个人变得不一样的时候,你也会像我这样欢呼雀跃,像看见星辰陨落时迸发出无尽色彩,生命重新开始流转。
“你好。”她的声音圆润甜美而又富有力量,我心中的忧愁被她吹散了。
“你想看看你的背后吗?”她用蜜糖般的语调诱惑我。
没有人会不顺从她的。她的眼睛是那样明媚澄澈。
我僵硬地挪动身体,一根又肥又长的舌头从那丑陋的怪物嘴中吐出来,差一点点就要沾到我的衣服。
我忍住没有尖叫已经是极高修养的体现。倒退几步将女生留在它的身边不是我的意愿,我无法违背生物恐惧的本能。
“快跑!”我朝她呼喊并打定主意要落在她的后面,这样我的生命还算有点意义。
这是个危险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