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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琉璃瓶（第1页）

琉璃瓶

在众神议会、面对亡魂或迈雅同僚时，埃斯缇尔对纳牟的尊敬无可挑剔。

他躬身行礼，使用最正式的昆雅语敬称“曼督斯吾主”，发言前必先征询其意志，仿佛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铁壁竖立在死亡主宰与任何生灵之间。

埃斯缇尔是这道壁垒最坚定的维护者，任何对纳牟权威的质疑都会被他那双明亮的红眸平静而坚决地挡回。

而一旦审判厅厚重的石门在身后关闭，只剩下他们，那道壁垒便冰消雪融。

埃斯缇尔会直接走到纳牟的王座旁，甚至坐在台阶上，用提力安街头精灵闲聊般的口吻说话：“纳牟，今天芬威又悔棋了，悔了三步！简直比刚学棋的幼童还赖皮。”

或者指着窗外虚无的黑暗：“看，那颗星星是不是比昨天亮了一点？我觉得瓦尔妲调整了它的位置。”

他的话语里没有请示，只有分享，甚至带着点“通知”的意味。

纳牟一直沉默，但埃斯缇尔总能从他的黑袍阴影里微不可察的起伏中、殿堂回声中一丝几不可闻的共鸣里，解读出默许、无奈或一丝极淡的兴味。

埃斯缇尔对肢体接触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他会拥抱芬威，给费艾诺编发，轻拍迈兹洛斯的肩膀，允许小精灵们玩他的发带。

但面对纳牟，这种本能被一种更深沉的顾虑压制了。一个随意的拥抱或触碰，对死亡主宰而言可能不是慰藉，而是对其神性威严的轻慢甚至亵渎。

他不想冒犯纳牟。

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当埃斯缇尔已能像阅读乐章般精准解读纳牟的每一个沉默符号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情绪。

当他与偶尔来访的欧罗林或伊尔玛瑞告别拥抱时，那来自王座方向的、深渊般的凝视，似乎比平时更沉静，也更空旷。

那一天，埃斯缇尔从罗瑞恩花园最灿烂的梦境中，采撷了一朵永不凋谢的金玫瑰。

他走到王座旁，用那柔软、微凉、散发着暖香的花瓣，轻缓地触碰了一下纳牟隐藏在阴影中的脸颊侧边。

“今天的玫瑰开得很好。”他轻声说，陈述一个与审判厅无关的、纯粹的事实。

纳牟没有任何言语或动作回应。

但当埃斯缇尔下一次踏入审判厅，他立刻就看到王座旁高案上一个新出现的物件——一个剔透的琉璃瓶。

瓶身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仿佛凝固了最深沉的夜色。瓶中，清澈如永恒之水的液体里，悬浮着的正是那朵他送出的金玫瑰。

埃斯缇尔看着琉璃瓶，再看向王座上的阴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埃斯缇尔耗尽本源为努门诺尔传递预警，他已是强弩之末。他倚在曼督斯唯一的窗边，遥望着中洲方向。

本源之火的衰竭再也无法维持形体。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从心脏到右眉骨，双臂到脚踝，璀璨的星光如沙漏般流逝，露出内里黯淡将熄的核心之火。

唯有左半张脸还保持着最后的完整，那只红宝石眼眸执着地望着远方。就在他意识模糊的刹那，那本应归于虚无的星光长河，却未散逸。

它们仿佛被一股超越维拉意志的、温柔而宏大的力量所牵引，在他倾倒的瞬间，奇迹般地凝聚成形——化作一只由纯粹光辉构成的、巨大而温暖的手掌。这只手轻柔至极地、充满悲悯地，轻捧埃斯缇尔仅存完好的左脸颊。

一如啊……这是他意识里最后的喟叹。

就在这神圣触碰降临的同时，埃斯缇尔彻底失去了支撑，向后倒去。那只光辉之手也如幻影般消散。

与此同时，审判厅高台上那支琉璃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后来，薇瑞用金线缝补了埃斯缇尔的身体，但那道从心脏蔓延到右眉骨的巨大伤疤无法消除，如同他破碎本源的永恒印记。

审判厅的地面被仔细清理，但那些琉璃碎片和金玫瑰却不知去向。

审判之环的阴影

冰冷的长廊尽头，埃斯缇尔倚靠在阴影里。本源之火的流逝让他的形体如同风化的琉璃，裸露的微光在死亡主宰的领域里显得格外脆弱。唯有左脸那只红宝石眼眸，依旧固执地亮着。

纳牟的身影在王座方向凝聚，无边的阴影裹挟着审判厅的寒意。他沉默地矗立着，黑袍下的目光如同深渊，凝视着这个即将彻底破碎的星光。

埃斯缇尔抬起头，没有开口，但纳牟听到了，清晰得如同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响：纳牟，请判我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