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下子被绳子勒住。我嘴张了张,合上,又张开:“他……他在后头。”
“他怎么还不来?”狗剩又坐起来,眼睛亮亮的,“他走得快,他腿长。”
“你睡。”我把他按回去,“你不睡他也不来。”
“我睡。”他闭上眼,嘴里还在念,“我睡、我睡……”
我把目光往门外挪了一寸——黑。黑里有脚步,轻轻的,又走了。我喉咙里一口气浮着浮着,落不下去,像被什么拴住。
半夜里,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肩上忽然一重,有人把披风往我身上拽一把。我睁眼,阿魁侧身坐在门后,眼睛没动,嗓子压得很低:“你睡一会儿,我在。”
“我不睡。”我说,“我怕。”
“我不睡。”他说。
我咬咬牙,强迫自己闭一会儿眼。眼皮一合,脑子里立刻冒出血、刀、吆喝、一只手撑在树根,我猛地又睁开,胸口疼。阿魁“嗯?”了一声。我摇头:“没事。”
天快亮时,巷口脚步稀了。柱子困得直点头,还是不挪。
屋里一安静,我忽然觉得眼睛酸得受不住,鼻子也堵得慌。我把手指夹在刀鞘和掌心之间,痛一下,活过来一点。阿桃醒了,揉眼睛;二丫起身,先摸奶娃的额头;柱子换了个坐法,棍还是横在膝上;狗剩翻身,砸吧一嘴,又嘟囔一句“不借抱”。
我把小牌子又紧了紧,转身:“数一下。”
“我来。”狗剩抢着数,“一、二、三……”
数着数着,他停了,看看我。
“……不对。”
阿桃低声:“岑野没来,他没跟上。”
屋里的空气一下沉下去,像压了一层湿土。我觉得自己的心一下空了,像有人从里面把一块砖抽走。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半晌,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我回去。”
“我跟你。”阿魁站起来,声音不高,像平常一样稳。
“你在这儿。”我摇头,嘴角在抖,“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去就回来。”
“我跟你。”他重复一遍。
我不看他,盯着小牌子上的字,忽然觉得这几个丑字也像在看我。我咬住嘴唇:“那……你先把柱子叫醒,坐门口。二丫抱里侧。阿桃记一下今天谁进谁出。狗剩,你别乱跑。我去找他。”
“要不要带棍?”柱子问。
“要。”我抓了一把空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在发抖,棍没拿稳。我把刀鞘塞到怀里,手心汗一沾,细口子又疼一下,疼把我拉回人间。
“顾姐。”阿魁挡在我面前,眼睛直直看我,“我在你后头半步。”
我点头,这才真正吸一口气,觉得肺里有点风。门口小牌子在风里动了一下,发出“咯吱”的一声。
“我去把人叫好。”阿魁说。
“嗯。”我点头,“我在门口等你。等一下,我们走。”
门外亮了一道细细的光,像在墙上划了一刀。我抬头看了一眼那道光,又低头看孩子们的小脸,一张张。狗剩的眼睛因为哭过有些肿,二丫的指节磨出了一点皮,阿桃咬着嘴唇,柱子握棍的虎口红。
“我很笨。”我心里说了一句,“但我去。我去把他找回来。”
风把小牌子晃了一下,像在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