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饭想要吃得舒服,下饭的菜和酒自然必不可少。
虽不比渡风城内的吃食精致,但村店的饭菜起码比干粮美味得多。
酒是热好的,正适合在深秋的夜里,三五朋友闲谈小酌。
可惜此刻围桌而坐的四人的关系,远比一道大杂烩还要杂乱。
三个人来投宿,但却出现了第四个人,这事儿多少有些招眼。
所以江判在店伙计来时翻窗躲了出去,等无关人等都走远后又翻窗回来,全程除了掀起点儿尘土外,没有任何声音。
老旧的四方桌上,饭菜温酒早已摆满,却还没人动筷。
连秦嵬都没将面前一小杯酒咽下肚。
“秦大侠今日怎么不先饮一杯?”沈云屏问道。
秦嵬似笑非笑道:“沈楼主能将我的脸当做下饭菜,我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酒菜。”
“真是可惜,”沈云屏彬彬有礼道,“我的脸没有机会当你的下酒菜。”
即使还没开始吃饭,同桌人这种嘴上淬毒的场面就已让范遇尘胃疼起来。他只好将话题掰去别的地方:“江判,你比两年前更谨慎了。”
“范统领过奖,”江判的用词很是谦虚,只是表情依旧木讷,“不谨慎的可能活不过两年。”
范遇尘的胃更疼了。
“你以前见过我?”沈云屏的话题忽然一转,“你是何时进楼的?”
江判道:“并未。八、九年前还未入楼时,楼主曾路过邻县,命范统领在周遭探查事情,正遇到为糊口发愁的我,那时被带进了楼,一直在当暗桩,从未见过楼主。”
沈云屏笑道:“但方才亮灯的那一瞬,你已辨别出我的身份。”
秦嵬想起在这屋子里烛灯点亮后,江判的目光扫过他和熟脸儿范遇尘,落在沈云屏方向的瞬间便已直接称呼其为“楼主”,没有丝毫犹豫。
不知江判是否听出这话里的试探,她只是盯着还在冒热气儿的碗里的米饭。
等范遇尘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儿来,语调平平地回答:“本就只有三人,如今情势,能让范统领近身相处的人里必定有一位是楼主。楼主武功寻常,性格古怪。危险当前,后退三步立在最后头的,我想定是楼主无疑。”
屋内安静得像死了人。
秦嵬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沈云屏的脸上,举起酒杯,对他笑道:“现在我总算知道找到合适的下酒菜是什么感觉了。”
“是吗?”沈云屏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来,“酒虽是个好东西,但希望秦大侠别呛死。”
秦嵬欣然接受了这个祝福。
一想到将楼主引来此地的是自己,拍着胸脯保证江判靠谱的也是自己,范统领此刻除了胃痛外,还如坐针毡:“她这人就是有点儿,呃,有点儿……”
“记起来了,”沈云屏手掌轻拍桌面,看着江判道,“你将同楼的百灵鸟得罪了个遍,那帮小子传来骂你的书信到现在还在我案头放着!”
秦嵬稀奇道:“难道楼内还有同行不和的事情?”
“倒也不是不和……”范遇尘吞吞吐吐。
沈云屏的脸色也略有些古怪,这令秦嵬更加好奇。
反倒是江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偶尔遇到,他们说话古里古怪,说不了几句就走人,我还以为是尿急呢。”
“他们那是怕你又瞧出自个儿的私密事,被你记在字条上夹进每三个月一次的飞信里传来主楼!”范遇尘忍无可忍,“什么尿急,所有人见到你就尿急,难道你就没想过出了问题?”
沈云屏感叹道:“我起初还以为是谁把茶楼说书的话本子落在了飞信里,看得津津有味,过了一月才觉得不对。”
秦嵬捏着酒杯,觉得憋笑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只是把知道的都告知主楼,觉得累赘还省去了许多琐碎。”江判无辜道,说完才在范遇尘的眼神里后知后觉加了一句,“是我做事欠妥,请楼主责罚。”
话是这么说,但从她的语气和神态里,其余三人只看得出一种老实人误入交际场的茫然和不解,认错但不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