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屏抬手,打断了话头:“你虽将那帮同楼暗桩得罪了个遍,但主楼的指令却从未有过未完成或出错的时候。有能力,这已足够了。”
方才可以令秦嵬下酒的表情褪去,沈云屏已又是“沈楼主”的模样了。
他不在意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的小毛病小癖好,或者说一个有能力的人有喜好和不足,才更令他放心。
江判低头道:“谢楼主。”
“你来的如此之快,比我还先一步等在客房,看来消息渠道还算畅通,渡风城这片儿还算安全吗?”沈云屏问,同时伸手将秦嵬面前的酒壶拿开,放到足够远的地方。
秦嵬颇感自己因“下酒菜”的言论而遭到报复,而沈楼主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好似做这事纯是顺手而已。
范遇尘更是装作自己是个瞎子,脖子落枕一样全扭向江判那边儿,努力当没瞧见另外二人的交锋:“我跟楼主从兰花镇方向过来,中途遇到这位秦大侠,因为一些考虑所以结伴同行,一路再没遇到过楼中印记。”
即便是得知了秦嵬的身份,江判的脸上依旧如木头人般板平,只“哦”了声:“我只听闻小刀鬼杀段二公子、叛出白道,连带着扯上了八方楼,都说你与楼主交情不浅,没想到二人如今竟然真的——”
范遇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走在一道了。”江判慢腾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儿。
总算没有提什么该死的裤子!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屋内其余三人各自舒缓了神情,好像躲过了必须踩狗屎的命运。
秦嵬叹气儿:“我本来只有自己那些七八分的麻烦,自从遇到了沈楼主,就有了十分的麻烦!”
“银子总是要带来麻烦的。”沈云屏温和笑道,“总比你既没银子还一堆麻烦的情况要好。”
江判看看秦嵬,又看看沈云屏,最后选择看着面前的米饭,比话更先嚷嚷起来的是饿肚子的悲鸣。
屋里沉默一瞬,楼主和刀客的斗嘴也终于消停。
沈云屏捏了捏鼻梁:“吃吧。真怕离了我,你们总有一个要饿死。”
一声令下,哪怕胃疼如范统领,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更何况如今看来,整张桌上胃疼的也只有他一个。
江判抄起筷子,边夹着炒鸡胗边道:“自从主楼下了指令,命所有暗桩蛰伏后我就不再露头了。这几日我都在周遭的约定点往来,鲜少见到其他人的印记,但即便是有,我也不会回应。”
“原来你也有所察觉,”沈云屏摩挲着玉扳指,“楼内已有人倒戈,为白道领了路。”
“我只是觉得暗楼暗桩被拔起的速度太快,土豆似的一掏一窝,不大对头。况且如今情势,还要冒险留信号要求见面的,八成是遇到了大麻烦,那还是当没看见的好。”江判道。
秦嵬笑道:“你倒是坦诚。”
江判老实巴交:“因为我遇上麻烦事,也没人来帮我,他们都不爱搭理我。也幸好平时不怎么联系,所以我的‘窝’没什么人知道,自己还算安全。”
范遇尘问:“所以你所谓的‘安全’仅限自己跟前儿这一亩三分地?”
“别人的一亩三分地我也得插得上手啊范统领。”江判嚼着菜,诚恳道,“古人云,同行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古人说的可不是这一句!”
“看来若非是主楼传信儿,你此刻应该还在‘鸟巢’里缩着。”沈云屏也笑起来,颇有些调侃道,“如今局势还要你露头,倒是为难你了。”
江判道:“是有些。”
沈云屏:“……”
“你看,”秦嵬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真有人顺着你说话你又不高兴。”
要是有一天秦大侠被白道逮住,沈云屏会第一个建议先撕烂他的嘴。
江判又道:“当年要不是范统领请示楼主后允我进楼,我早不知因重病饿死病死在什么地方。如今只是应召而来,职责所在,再糟也不会比饿死更愁人的了。”
她的呆板已到了不把其他人的脸色当回事的地步,说话也有种初生犟驴四条腿哆哆嗦嗦各走一边儿的混乱,全不知到底是要夸人还是要骂人,颇具走三步退两步的特色,听得人云里雾里。
但也因此显得发自肺腑、字字真心,像只当这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