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事情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感情在这些事面前好像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连提及起来,都变得令人羞愧。
她留意过来宾们议论的内容,提到她的时候,说起何天和从小疼爱她,只会说她从小聪明伶俐,何天和是看出了她的潜力,认为她将来会重振狮心云云,所以才对她另眼相待。
不是因为她是何婉若的女儿,也不是因为她是何天和的外孙女。
只是因为她的能力。
他们认为是何天和慧眼独具,早早看出潜力。
反而衬得她在那么多年里,觉得外公是长辈里最疼她的人,是种幼稚的错觉。
其实一直是这样吗?她能做什么,比她是谁更重要?如果她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她是不是能早点将狮心握在手中,而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靳意竹,你还好吗?”
魏舒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
“是不是累了?”
靳意竹转过身,魏舒榆正站在她的面前,她今天是过来帮忙的,穿着打扮与她如出一辙,同样是一身纯黑。
如果仔细分辨,会发现她们俩身上的衣服出自同一系列,款式暗纹相似又不同。
靳意竹和何婉若在礼堂门口迎宾的时候,她和汪千淳在礼堂内,招待来吊唁的宾客。
即使不特意说明身份,宾客们也能看得出来,她就是靳意竹之前在退婚时所说的“爱人”。
“累倒是不累,只是觉得有点惆怅,”靳意竹想扯出点笑容,但实在是勉强,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说,“我刚刚站在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我对这一切明白的太晚了。”
“不晚,”魏舒榆摇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靳意竹作为局内人,被亲情遮住双眼,真正能看清的东西,其实不多。
按照靳盛华和何婉若的养育方式,培养的从来不是继承人,而是可以用以联姻、换取利益的工具。她最好不要清醒,不要有野心,不要有疑问,只需要念一门漂亮体面的书,在公司挂一个闲职,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优雅,然后等待着别人决定她的命运。
但靳意竹从来没有如过他们的愿。
纨绔大小姐不是他们想要的。
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靳意竹的潜意识就已经做了选择,她不会成为父母手中的玩。偶。
而在她做出了抉择后,狂风暴雨毫无预兆的落下,但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醒得太晚了,只是因为她醒了。
很久之前,魏舒榆就已经明白了,在被粉饰成亲情的私欲下,不服从的那个人,路总是格外难走一点。
“靳意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魏舒榆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很轻,只有靳意竹能听见:
“张璀晚会为你骄傲的。”
她看向何天和的遗像,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藏着难以言喻的嘲讽与挑衅。
迷恋权利和金钱,为了牢牢掌握住狮心集团,维持名为强强联合实为一场掠夺的骗局,何天和将女儿培养成心目中最适合“联姻”的妻子人选,却又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默许女儿嫁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丈夫。
他在靳意竹的面前,尽心尽力的扮演着慈爱长辈的时候,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想给自己上一道保险?
魏舒榆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很快收敛起来。
有些事情,她即使看懂了,也不会说出来。
不论本心究竟如何,至少在靳意竹的生命里,何天和给过她属于长辈的温暖。
有那么一点已经够了。
墙角的古董座钟走到了时刻,发出悠长的钟鸣,三只百灵鸟从钟楼出现,奏响悠扬曲调。
宾客们纷纷停下交谈,在席位上坐下,开始等待仪式开始,汪千淳也走过来,小声提醒靳意竹,现在该去休息室准备致辞了。
靳意竹跟魏舒榆打过招呼,又问:“你要不要一起过来?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习惯。”
“没事,”魏舒榆说,“你放心吧。”
“要和我妈待在一起,真的没事吗?”靳意竹犹豫片刻,问她,“她可能会说不好听的话。”
“没关系,”魏舒榆反过来安慰她,“总是要相处的,总不能一直不见面吧?”
虽然魏舒榆这样说了,但靳意竹还是隐隐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