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骧当时便错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他的父母却对这桩婚事无比满意,父亲的看法很简单:“周氏女有容色,堪配我儿,来日生下的儿女肯定漂亮!当日你偷藏她回来,想必对她也是动心的吧?哈哈哈哈!”
母亲郑夫人则是满脸从长计议、精打细算的神色:
“哎呦,人家从前可是馆陶县主,俪阳公主的孙女,也是凤子龙孙的血脉,那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女红针黹,比洛阳的公主们教养得还精细!况且又是极懂事温顺的女孩儿,若不是周家败落了,若不是你父亲一生走了这样的大运,我们李家的门第哪里配娶得这样的女孩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这不孝子还不知足!你们父子皆粗俗武夫,哪里懂得这些!”
其实李伯骧知道周媜珠大抵是不愿意的。
在周家败落之前,她有她自己的情郎、她的未婚夫河间王张道恭。只可惜的是,在冀州城破前,河间王自己逃离了冀州回到洛阳,并未带上她。
虽然他抛弃了她,可她的心也还在为那个男人伤心。
而他呢?
他自认醉心建功立业、宏图霸业之中,对娶妻生子之类的琐事也是可有可无,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两家的长辈则早就把此事拍板下来了。
这边的李嶂、郑夫人满口愿意。
那边的赵夫人如今更是只有一百个愿意的。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儿女也不得有悖逆。
于是乎,几个月后,李伯骧承父母所命,风风光光迎娶了周媜珠为妻。
新婚夜,他一开始连周媜珠的盖头都懒得去揭,只站在她榻前对她说:
“我既娶了你,日后你就是李家宗妇,衣食住行我不会亏待了你,想要什么首饰、缺什么衣服、短了银钱用,你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能替我好好孝顺长辈就行,其余诸事我对你并无要求。至于子嗣——以后父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的缘故。”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这一夜只准备在地上将就一番,并不准备去碰这个心中早有别的情郎的无辜女孩儿。
可是周媜珠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
红盖头的遮蔽下,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能清晰听见她哽咽的哭声:
“夫君是不喜欢妾吗?可妾是真心想嫁给夫君为妻的。妾想替夫君好好孝顺长辈,也想为夫君生育子嗣,夫君为什么这么嫌弃妾呢?是妾哪里做的不好吗?”
李伯骧微愣:“你为什么想嫁给我?”
他的新娘低声说:“夫君是雄伟男子,妾心慕之。夫君对妾和母亲还有救命之恩。况且……这数月以来,夫君对妾都是以礼相待,未有半分轻薄,妾……妾心生感激,妾……”
他听明白了。
这是个久负盛名的大美人,有个男人趁着她遭难得到了她却对她的美色毫不感兴趣,大美人感动不已,因此认为对方可堪托付终身,现在是非要献身。
李伯骧有些无奈地哂笑:“所以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周媜珠,我不是。我也是个恶人,你会失望的。——松手,今日你也累了,睡吧。”
周媜珠仍是不依不饶:“夫君和妾拜堂成亲过的,您不能不要妾,至少,您应该把妾的盖头揭了。”
李伯骧挑眉:“好啊。”
他揭开她的盖头,而后就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美得简直动人心魄的脸。
这份盛妆的美丽,是她执意要献给他的。
周媜珠望着他的眼睛,低声款款道:“乱世之中,妾身浮萍,妾已认定您做妾的丈夫。不论您是好人还是恶人,您都是我的丈夫。我想永远陪在您身边,好吗?”
李伯骧沉默了。
一夜春宵,醉倒温柔乡。
婚后的时日里,身为李家长媳的周媜珠过得顺风顺水,安宁无忧。
公婆待她是极好的,婆婆郑氏尤为喜爱她,家中的小叔子小姑子们得了公婆和她丈夫的教导,对她这个长嫂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而李伯骧对她也是温和的,和她说话时也是轻声细气的。
她没有一切不开心的事。
成婚之初,年轻夫妻间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磕磕碰碰的,彼此也有过些不高兴的时候。
不过李伯骧从不对媜珠发脾气,媜珠也不会和他吵闹,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两个人当面也能说清楚,不用在床头吵架,到床尾就消气了。
婚后第三个月,她便怀了身孕。
她与李伯骧夫妻之间情意亦愈发深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