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郑夫人的一片心意呢,陛下可以不管谢家的琐事,也没必要这样落了郑夫人的面子吧。陛下若想不欠她什么,叫人回一块更大些的银锭送给她就是了。”
周奉疆抚着灿娘子的动作一顿,抬眸瞥向媜珠:“你不心疼心疼我,怎么反而尽向着她说话?”
媜珠的笑意不减,“妾疑心陛下这会儿说的都是气话,所以不敢顺着陛下的话说,当然要试着劝劝陛下了。”
他冷哼:“我说什么气话了?”
媜珠慢声细语:“陛下若真的对郑夫人毫不在意,为何又对谢家的这些琐事了如指掌?妾猜,自然是陛下私下又去打听过了。”
她意指皇帝对生母尚存一丝割舍不去的情意。
周奉疆立时便有几分恼怒,这恼怒不是对着媜珠,而是想起了谢秉清。
“你以为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是朕家长里短地凑上去打听的?是她的好儿子谢秉清亲自上书告诉朕的!是他,求着朕赡养生母,是他,还敢和朕提什么兄弟情义!怎么,他还想做我们戎儿的皇叔吗?朕看他不只是要做皇叔,还想做兄终弟及的皇太弟呢!”
媜珠大惊,一下站了起来,鬓边的金步摇流苏也微微晃动。
“谢秉清……?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其实他要知道这些也不难,媜珠生子后,皇帝几次率长安群臣祭祀祖宗神庙和天地神明,鸿胪寺作为长安九寺之一,官衙下的官员们也有参与祭祀之事的资格的。
而皇帝为显隆重,这一次又格外开恩,准许了一些低品级的官员参加,谢秉清亦位在其列。
他曾遥遥地见过皇帝一面。
恐怕也是那一面之后,谢秉清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回去之后,他问了母亲郑夫人什么?
郑夫人又迫不得已地和他吐露了什么实话?
这些周奉疆不用想也能猜到。
于是,隔了数日之后,这个蠢货便胆大包天、堂而皇之地这样上书给皇帝,向皇帝提起了他们共同的母亲,郑夫人。
他那封上书写的其实颇为情真意切,绝口不提自己想要些什么,反而来来回回说母亲郑夫人的过往有多么悲惨、一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说她多么思念自己的长子,多么想见一见自己新出生的小孙儿。
他又说,是他无能,娶了邓氏这样的悍妇,闹得家宅不宁,邓氏待母亲不好,母亲如今日夜以泪洗面,郁郁寡欢、黯然无神,连安安心心清清静静地端起碗吃一顿饭都不能。
兄长呢,您有四海之大,可否听弟弟我的一句恳求,给您和我的生母一方清净富贵之地,供她安度晚年?
若兄长能答应,弟弟不敢为自己求名利厚禄,只想以命来谢兄长的恩德。
周奉疆看到这封信时,被气得冷笑连连,又感慨好歹的确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郑氏是如何养出这样不知死活、不识时务、不知高低的蠢货的?
他手都发抖了片刻,最终一言不发地烧掉了那封书信,一个字也没有回他。
于是,又过了几日,郑夫人那头又给媜珠送来了这只小银锁。
靠一个儿子谢秉清来哭丧还不够,现在这个当娘的也亲自上了?
所以,谢秉清说的那些话、想的那些事,郑氏也是应准的,对不对?
媜珠这下被吓得不轻,脸色也变了:
“拿着陛下的身世大做文章,还敢这样冠冕堂皇、无法无天地亲自闹到陛下跟前来,的确是不知死活。”
皇帝是郑夫人所生是事实,皇帝和他们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也是事实,但掂量掂量各自是几斤重的骨头,这话只有皇帝能说,他们不能说。
历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某某皇帝的生母就是二婚后入的宫,生下天子之前还在宫外有过和旁人生的儿女。
等到这皇帝自己即位了,他要是愿意认、他要是不介意,他自然可以对自己一母同胞的手足们好,给他们荣华富贵。
可皇帝若是都不想认,这些人自己跳出来嚷嚷,这不都是找死的?
别说是皇帝了,就算是百姓人家,小舅子往姐夫家打秋风,女婿回老丈人家要钱,小姨子往大姐姐家蹭吃蹭喝,碰上这些人,做老百姓的也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看,还不准皇帝有脾气了吗?
——媜珠拿这话哄他,他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
媜珠又问:“那陛下往后准备如何呢?就只将这枚银锁退给郑夫人?至于谢家人,可要敲打敲打?”
皇帝靠回椅背上,拍了拍灿娘子的背,灿娘子很识趣地顺着他的腿爬回了地上,一溜儿不知跑去何处玩去了。
“朕告诉了郑氏和谢家,往后长安城内但凡有半句流言蜚语传出来,不论是谁传的,朕都视为谢家所为,必诛谢家全族,叫他们好自为之。”
媜珠颔首称是:“陛下一再宽忍,恩泽厚重,谢家也该知足了。”
皇帝最后说,“朕不想惩治谢秉清,不是朕真的宽忍,是朕不想再施舍眼神到这些人身上去,朕惩处了他,恐怕郑氏觉得朕是嫉妒谢秉清得到她的偏爱一般。”
媜珠走到他身边,依偎到了他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