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起义军真的分裂了,他该何去何从?
是跟随王仙芝,接受那虚无缥缈的招安,寄希望于朝廷的仁慈?还是跟着黄巢,继续在刀光剑影里拼杀,哪怕最后粉身碎骨?又或者,像红线说的那样,保住自己的队伍,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粟饼,饼上的霉斑己经越来越多,却依旧被他珍藏着。妹妹的脸在眼前闪过,还有那些在黑松林里死去的弟兄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像他们一样的人,能有口饭吃,能活得有尊严。
可这条路,似乎越来越难走了。
回到营地时,雨己经停了。夕阳挣扎着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阴沉的天空抹上了一道诡异的橘红色。中军大帐的方向传来争吵声,隐约能听到“招安”、“朝廷”、“弟兄”等字眼。
“队正,黄揆又来事了。”老周迎上来,手里拿着张军令,“让咱们明天去护送一支商队,说是去和友军接头,可这路线……要经过唐军的防区。”
林缚接过军令,上面的路线果然绕了个大弯,特意经过几处唐军经常出没的峡谷。这哪里是护送商队,分明是想借唐军的手,再次除掉他们。
“我知道了。”林缚把军令揉成一团,眼神冷得像冰,“通知下去,今晚加练夜袭,带足三天的干粮和草药。”
“是!”老周虽然不知道他的打算,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夜幕降临时,营地的流言更加猖獗。有人说王仙芝己经派人与朝廷接触,招安的条件都谈得差不多了;有人说黄巢己经做好了准备,要是王仙芝敢招安,就先杀了他;还有人说,唐军己经在城外集结,就等着起义军内讧,好坐收渔翁之利。
林缚坐在帐内,借着油灯的光,翻看郭嘉和戏志才的手札。可那些曾经让他茅塞顿开的字句,此刻却显得格外晦涩。权谋能在战场上取胜,却解决不了人心的贪婪;医术能治好身体的伤,却治不了人性的恶。
他想起了红线的警告:“别让它被血彻底染黑了。”也想起了自己在黑松林写下的血字批注:“兵贵识时。”
或许,真正的“识时”,不仅是认清战场的形势,更是认清自己的内心。
他把那半块粟饼拿出来,放在油灯下仔细看着。饼上的霉斑像幅诡异的地图,指引着他回到那个草席裹着妹妹的午后。那时的他,只想着报仇,想着活下去。可现在,他有了小队,有了弟兄,有了别人的信任,心里的想法也渐渐变了。
如果起义军分裂,他不会跟随王仙芝去接受招安。那些沾满弟兄们鲜血的官帽,他戴不起。
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完全跟随黄巢。那个“冲天大将军”的威名背后,也藏着太多的杀戮和算计。
或许,他可以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不放弃“平均”理想,又能保住弟兄们性命的路。一条既能运用权谋,又不被权谋吞噬的路。一条让这半块粟饼,不再只是饥饿记忆的路。
油灯的光在粟饼上跳动,映出林缚眼底的迷茫和坚定。
帐外传来孙二的声音,他正在安排哨位,声音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老周在清点草药,敞衣襟在擦拭长戟,每个人都在为明天的“护送任务”做准备。他们或许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选择相信自己的队正。
林缚把粟饼重新包好,放回怀里。他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暴,他都不能退缩。为了自己,为了这些弟兄,为了那个草席里的妹妹,也为了红线那句“别让心被血染黑”的叮嘱。
夜深了,雨又开始下起来,敲打着帐篷,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远处的中军大帐依旧灯火通明,争吵声隐约可闻。黄揆的营帐里,也亮着灯,像只窥视着猎物的狼眼。
暗流在雨夜中涌动,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林缚吹灭油灯,躺在铺位上,却毫无睡意。他的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感受着刀柄的温热。明天的路注定艰险,但他己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起义军高层如何变动,无论黄揆的阴谋多么阴险,他都会带着自己的小队活下去。用郭嘉的谋略,用戏志才的医术,用自己那颗还没被血完全染黑的心,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路。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而在这暗流涌动的夜晚,林缚的心里,却渐渐升起了一丝明悟。
或许,真正的“平均”,从来不是靠别人赐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的。真正的“侠义”,也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在认清黑暗后,依旧选择守护光明的勇气。
权谋与侠义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己经站在了这场博弈的棋盘上,成为了一颗虽然微小,却可能影响棋局的棋子。
夜,还很长。但林缚知道,天总会亮的。而他,会带着自己的弟兄,迎接那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