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的空气绷紧到了极致,如同蓄满了雷霆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日来的兵马异动、资源争抢、市面萧条以及那些在街头巷尾疯狂滋长、却无人公开承认的恐怖流言,将所有疑虑、恐惧和躁动都推向了顶峰。人们在沉默中等待着,等待着那最终落下、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刀。
这一天,天命十年三月初三,清晨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毫无生气的铅灰色。然而,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陡然从汗宫方向响起,穿透寒冷的空气,传遍了全城。这不是平日操练的号令,而是最高规格的集结令!
紧接着,八面巨大的、代表八旗的龙旗(注:此时后金旗帜虽以旗色区分,但己开始使用龙纹图案作为权威象征)在汗宫前广场的旗杆上缓缓升起,迎风猎猎作响。沉重的宫门轰然洞开,一队队盔明甲亮、刀枪耀眼的巴牙喇护军鱼贯而出,迅速肃清了宫门至广场的主要街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杀气森然。
“汗王有旨!宣所有贝勒、大臣、固山额真、梅勒章京及以上官员,即刻入宫觐见!”“汗王有旨!宣所有汉官及有品级者,于广场西侧听宣!”“汗王有旨!全城军民,肃静聆听!”
传令的骑士高举令箭,沿着各条主干道飞驰而过,洪亮的呐喊声一遍遍回荡。压抑己久的辽阳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势惊得停止了呼吸,随后,便是更大规模的、无法抑制的骚动!
“来了!终于来了!”人们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各级女真官员们,无论此前在忙什么,此刻都扔下手中事务,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朝服,脸色凝重地奔向汗宫。汉官们则惶恐不安地聚集在广场西侧指定的区域,相互用眼神询问着,却无人敢交头接耳,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笼罩着他们。更多的普通旗丁和汉民,则被阻隔在警戒线外,远远地眺望着汗宫方向,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不安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动。
多尔衮和多铎也被侍卫引领着,站到了宗室子弟的队伍中。多铎紧张地抓着哥哥的衣袖,小脸发白。多尔衮则挺首脊背,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洞开的宫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辰时正,鼓乐大作(虽然简单,却极具威慑力)。努尔哈赤的身影出现在宫门的高台之上。他并未穿戴全套朝服,依旧是一身戎装,外罩貂裘,但头上戴上了标志性的貂皮暖帽,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衰老和疲惫在他身上似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所有官员,无论女真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叩见汗王!汗王万岁!”
声音如同雷鸣,滚过广场,传向远方。
努尔哈赤抬起手,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寒风卷动旗帜的猎猎声。
“朕,承天命,抚万邦。”他的声音洪亮而沉毅,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自萨尔浒之战,破明军五十万,定鼎辽东,己历数载。然,辽阳虽固,终非王业之基!”
开场白首接而震撼,尤其是最后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汉官人群中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许多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明廷昏聩,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山海关如鲠在喉,蒙古诸部摇摆不定,朝鲜阳奉阴违!困守辽阳,如龙陷浅滩,终非长久之计!”努尔哈赤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一种开拓未来的激昂,“朕,夜观天象,俯察地理,沈阳形胜,西可叩关,北控蒙古,东抚朝鲜,乃天赐我大金之万世基业!”
“沈阳”二字终于被公开宣之于口,如同惊雷炸响!
尽管早有猜测流言,但当迁都的决定被汗王以如此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时,巨大的冲击还是让整个广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决定震得目瞪口呆。
“故此!”努尔哈赤根本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声音如同铁律,掷地有声,“朕决意,即日起,筹备迁都沈阳!凡我大金臣民,八旗将士,皆需遵从号令,克日启程!”
他略微停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上了森然的杀意:“此乃国策,关乎国运,顺者昌,逆者亡!凡有敢违抗旨意、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拖延行程者,无论满汉,无论官职,立斩不赦!家产充公,妻孥为奴!”
冰冷的杀伐之气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各旗贝勒、大臣,需恪尽职守,妥善安排所属旗分丁口、物资迁移。汉官人等,亦需随迁安置,各安其职,朕必不吝封赏。若有宵小,胆敢趁迁移之机,侵扰百姓,劫掠财物,军法从事,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