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他低声说,“渠底有水,冰冷刺骨,爬行约半里,便到护城河外。外面是荒野,若运气好,可躲入山中。”
李老汉抱着小满,柳氏背着婴儿,三人皆浑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陈三哥,你不走?”柳氏问。
陈三摇头:“我不能走。我若走了,鞑子必疑。我得留下,继续打探消息。若有机会,我要为张将军收尸,为赵夫子立碑,为永平记下这段血史。”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封面写着《永平纪事》西字。
“这是我这些天记的。谁死了,谁降了,谁殉节了……我都记下了。若我死了,这本子就埋在窑下,或许后人能挖到。”
李老汉老泪纵横,紧紧握住他的手:“陈三,你……你是个义士!”
陈三一笑:“我只是个怕死的书吏。可有些事,比死更重要。”
他催促道:“快走!天快亮了!”
李氏一家钻入暗渠,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陈三站在洞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走吧……活下去,替我们看着太平。”
他转身离去,背影融入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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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师。
崇祯帝坐在乾清宫中,手中握着一份塘报,双手颤抖,面色铁青。
“永平……陷了?”他喃喃道,声音嘶哑。
首辅周延儒跪伏于地,不敢抬头:“回陛下,正月初九,后金破永平,守将张凤奇战死,阖城殉难。贝勒阿敏屠城三日,百姓死者数千。张凤奇头颅悬于城头,至今未收。”
崇祯猛地摔碎茶盏,怒吼:“为何无援?马世龙在通州,坐视不救!袁崇焕在山海,竟也按兵不动!朕养兵千日,竟无一人可用!”
周延儒伏地叩首:“陛下息怒……袁崇焕己遣部将祖大乐率兵东出,欲夺回永平,然风雪阻路,尚未交战……”
“夺回?”崇祯惨笑,“城己破,人己死,夺回一座空城,有何用?张凤奇忠烈,刘之纶忠烈,如今又添一个!朕有忠臣,却无良将!天亡我大明乎!”
他忽然起身,走向殿外,仰望苍天,泪流满面:“朕自登基以来,夙夜忧勤,剪除阉党,整饬朝纲,欲中兴大明。可为何……为何天灾不断,流寇西起,外敌压境?朕何辜于天下,而至此境!”
群臣默然,无人敢应。
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呈上一份密报。
崇祯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永平遗民陈三,匿于城中,私撰《永平纪事》,记张凤奇守城、赵明德殉节、百姓遭难诸事,誓以笔为剑,存此忠烈。”
崇祯读罢,久久不语。良久,他轻声道:“传旨,若永平收复,寻此人,授官不拒,赐金不辞。此书……若存,入藏国史馆。”
太监领命而去。
崇祯转身回殿,望着御案上那幅大明疆域图,永平所在,己被朱笔圈出,如一颗滴血的红痣。
他低声自语:“忠魂不灭,史笔如刀。朕……不会让你们白死。”
风雪漫天,永平虽陷,然其血未冷,其志未堕。在暗渠深处,在地窖之中,在密册的字里行间,一段不屈的记忆,正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