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拒绝,依旧接受这段婚姻,那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他身边。
大人,他会带上其他人,爱人,情人,家臣,我想他们了解他也都发自内心地站在他身边。
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有你对宫廷了解的十分之一,对于特里前往蔷薇庭一事我持坚决的反对态度,你和他的婚约与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我依旧无法阻止,一来是因为这是我弟弟的愿望,二来他用行动说服了摩根和我父亲,可他们都低估了其中的凶险,现在王国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云诡谲,保王党在议会的席位已然超过半数,然而却并没有任何纷争乃至冲突发生,按照那位陛下谋事先谋人的行事风格,原因只有一个。
国王已经开始在暗地里排除异己了,为了巩固王权的又一次尝试。
少女依稀记得那时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桑松家的拉雅还是…………
我弟弟本意也许并非和国王对立乃至参合宫廷内斗,但巴伦家族的出身就足以成为王党攻伐的理由。
他的到来会触动很多人的敏感神经,巴伦的威名和边境伯的头衔会让他们有所顾忌,但顾忌不是畏惧,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会先试探,然后再找准角度与弱点攻击,明面上的敌人从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背后的匕首,而一旦被得手,就算不死,那也完了,一旦发现狮子也会流血的事实,姓氏将不再令人畏惧,鬣狗就会群起而攻之,更何况这还是头幼狮,只有十五岁,外表还不足以让人产生畏惧,小姐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此时向你敞开心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原因所在了吧。
您想让我保护他?但我不觉得他需要我的帮助,我只是一个麻烦,他的障碍。她的双瞳暗淡无光,亦如黑夜吞噬了群星。
那就去做一个麻烦和障碍,让他低下头,记得看路。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就在今天,知道吗?小姐,我弟弟一直都在怕我,你知道他怕我什么吗?
怕你伤心,你是他重要的人。而我不是,后半句依旧未说出口,事实如此,无需多言。
错了,他怕的是爱。
伊丽莎白那双眼睛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色彩,不,她见过只是太过久远,久远到那时还是小女孩儿的自己已经忘记。
我从不担心他会处理不了想要利用他的人,他的心思细腻尤其对恶意极其敏锐,这由我们母亲去世的悲剧和父亲大人的无视铸就,我希冀自己能够代替其中的角色,但显然我既没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长姐,看似我是对他无边界的溺爱,但却忽略了周围的影响,事实上只是成了与父亲大人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可以说是我自己将他从家里逼走,我不得不承认摩根在这方面做的比我好,但最终我们都犯下了错误,所以他离开了我们。
但他最终回来了,变得更加坚强,因为那个叫伊洁儿的女人,大人您应该去找她而不是找我。
不,他从未改变,他只是习惯了,习惯缺少在乎与关爱,就像你一样,小姐,学会封闭内心,而伊洁儿那个女孩儿,她只是看到了他身上和自己的共同点,并以为,不,欺骗自己那就是全部,那个女孩儿爱的是心目中理想的他,可她的本能又察觉到这只是虚幻的泡沫,这就是她心甘情愿进入修道院的原因,与其继续下去,最终被残忍地揭穿一切,不如就在此刻结束,将心目中完美的那个他化为思念,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可留,她太害怕失去了,以至于害怕得到。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再次关注那个女孩儿,但我知道那并非出于爱情,并非对等的爱情,更多的像是回报那个女孩儿无私给予善意的义务,可一个病人又怎能拯救另一个同样患病的人呢?
您是说他害怕那种没有理由,发自内心的善意。
没错,这会是他的优点,不会去利用真正的善意,但同样也是他的弱点,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会令他手足无措,手足无措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害怕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害怕我这个姐姐。
可…………伊莉莎白大人,我觉得即使您让我知道这些我也做不到,你知道我并不是真心,而且我…………太过软弱。
没有力量就是没有力量,话语时时刻刻回荡心胸,亦如绝望令人窒息。
我听过无数的甜言蜜语与忠诚誓言,无一不在试图证明自己的真心与奉献有多么炙热真挚多么惊天动地,但见过更多无数真心碎裂满地,誓言宛若鸿毛,爱恨一念逆转,奉献好似闹剧,而你,远方而来的小姐,你觉得真心二字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见过我弟弟,让他愿意为你费心,雇佣教师,读书识字,而你又不曾辜负;我只知道你对他的酸言刻薄之语,也许出于维护自己的私心,但这又何不皆出于事实和担忧他的名誉;我只知道我们在奥斯洛尼庄园时你在凉亭守夜的难安之举以及在我尚未回邸时提前对仆人的安扶告慰;我知道你守卫我弟弟的病床前,见过他最为脆弱的一面,不曾以此嬉笑嘲讽,又不以轻薄怜悯博取好意,早我一步在他执意要去前线时全力劝阻,尽管你无法决定结果,但至少做出努力;我只知道在他跪伏于我门前时你那些细微的提醒,即便那时我仍对你不在第一时间告知我他苏醒消息这件事抱有不合理的怨气。
关于这些行为,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弟弟的这些感情到底源自何处,起始何时,更不知道这究竟是爱情还是和那个伊洁儿一样,你试图从我弟弟身上寻找到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的只有一点,对于后面的这些问题的答案,知道不知道什么的,我压根就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只有我弟弟!
伪善只要一直装下去那也就是真善,就像面具戴久了就摘不掉一个道理,而你至少表现得比那个叫伊洁儿的女孩儿,那个叫娜塔莎的情人还有以往的那些露水情人要在乎,甚至比他自己还在乎。
比他自己?她发出疑问。
是的,你应该和我一样都看出来了,他们都觉得我弟弟是一个自私只顾自己的任性之人,但实际上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更不爱自己。
他觉得这给了他勇气与力量,但这实际上无异于饮鸩止渴。
高傲不群的意志是他的灵魂,但也是偏执,而偏执与疯狂只在一念之间,摩根看出这一点,却误把我弟弟的那份智慧以为是理智,可以压制,不以为意,只觉得稍稍提醒即可,可我知道那绝不是提醒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弟弟也许能以此兴,但更可能以此亡,倘若他失控我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一直在掣肘他,我将我自己对他的爱在无形间化为枷锁,可他去了蔷薇庭,离开了我,我目前的一切努力也许都将化为尘埃,我对此无比恐慌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