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知妄宫,戚长羽说曲砚浓曾三番五次试图潜入冥渊之下,他却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是巧合吗?
卫朝荣不信巧合。
他只是想不明白,曲砚浓的态度就好像她也被谁蒙在鼓里,和他一样将信将疑,又云里雾里。
他立下誓约,抛弃名姓、画地为牢,于是荒疏了记忆。
她又是为什么?
“砰。”房门又一次轻轻合上,门上的符箓勤勤恳恳地隔开渐渐远去的轰响。
屋内又恢复了沉寂。
同一片玉照天下,云台却与沉寂无关。
这大概是整个鸾谷最人声鼎沸的地方了。
“这位师姐,你先请。”
“师妹,还是你先请吧。”
“不不不,长幼有序,师姐先。”
“达者为先,师妹道心圆融,自然是师妹先。”
申少扬三人跟在祝灵犀和宫执事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熙攘的人群,朝两个正推让不休的上清宗修士投以敬畏的目光。
她们争的是排队次序先后,两人看起来都文质彬彬,哪怕前面队伍已排成长蛇,后面还源源不断有人涌来,她们也始终不急不徐,互相谦让。
最令人惊奇的是,哪怕她们二人因推让而与前方队伍隔了一大截,后至的修士们也只是静静地排在她们两人的身后,竟无一人不耐。
“师姐这般推辞,实在让我为难。师姐大度宽容,可我又怎能厚颜争先?”终于,“师妹”似乎是明白对方心意已定、不容更改了,神色微沉,“既如此,我还是舍了这位置,从头排起吧。”
说罢,“师妹”便毅然决然地朝已经排到数丈之外的队末走去。
“师姐”望着“师妹”远去的背影,微一咬牙,一跺脚,竟也大步流星地离开长队,追上“师妹”,神情竟与“师妹”一般严肃,“师妹有此决断,难道我便没有吗?”
自两人争执伊始,周围的上清宗修士们便以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神情旁观,如今两人跑到队尾去了,也无一人愕然,原本排在她们后面的修士们连眉毛也没有多抬一下,只是从容地补上了她们遗留下的空位。
徒留外域来的土包子们惊掉的一地下巴。
“这、这,”就连最见多识广的富泱也忍不住了,“你们上清宗真这么、这么……”
他难得地磕巴了半天,最后蹦出一个“克己复礼”,实际上他最想说的词是“死板”或者“脑子有点毛病”。
申少扬和戚枫则涨红了脸,一个劲地点头。
然而他俩激动的原因完全不同,一个是自觉在大宗门长见识了,一个则是认为上清宗不愧是自己曾经深深向往的仙门圣地,遍地都是“我辈仙修”。
祝灵犀和宫执事看看他们,又对视一眼。
这一刻,他们的脸上竟也露出了周围那些上清宗修士所共有的超然。
或者说,那是看破红尘的淡然。
“今天都长老坐镇,指点大家观想道心镜,这边排队的都是等着被都长老指点的。”祝灵犀语调没有一点起伏,“那两个修士大约对自己的观想结果没有信心,害怕当众出丑,因此尽量拖延排到的时间。”
什么姐友妹恭、克己复礼,那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一场棋逢对手的倾情出演。
“啊?”申少扬的幻想碎了一地。
“可是,”作为一个对大宗门、繁华大域充满了憧憬的乡下土包子,他情感上难以接受,“可是,如果她们只是不想当众出丑的话,为什么又要来排队呢?”
宫执事笑笑,比起祝灵犀单调平板的陈述,他的解释就要圆滑许多了。
“申道友,你看后面靠着角落的那排人。”他隐晦地朝后方指了指,“那些人早已结成金丹,甚至是元婴修士,来这里是为了监督自家门生徒弟。刚才那两个修士的师长定然也在其中,怎会容许她们错过都长老的指点?”
外域来的土包子们下巴再次掉了一地。
祝灵犀望见他们瞠目结舌的模样,深感丢脸,再望向长队里人手一面的道心镜,更觉心烦意乱,不由催着同伴们朝人少些的地方走去。
人来人往,她走得太急,没留意一张隐没在衣帽下的青黑的脸。
徐箜怀就站在那群虎视自家门生徒弟的师长群里,同样虎视耽耽,同样一言不发。
他孑然一身,没有门徒,也不为正在那长队中焦灼的任何一个普通修士而来。令他虎视眈眈的人,正被各路小修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云台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