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销冠。”来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张卓义说。
而现在,坐在眼前的陈晓艾,一位区销售能人,她的样子没什么特别,和梁觉阳脑子里的“销售冠军”那副西装革领面带微笑总是自信热情的样子不同,总的来说,陈晓艾看上去很普通。
是怎么做到的呢,梁觉阳刚想开口,陈晓艾好像知道他的心里话似的,低声呢喃:
“……没有退路的时候,总能找到办法。”
梁觉阳刚想问“方法是指什么呢”,张卓义接话道:
“陈经理,我听说在株洲,你非常出名,在这里想买保险,大家第一个想到就是你。有的人还从长沙专门过来找你当顾问。我来之前问了我妈,她都知道你呢。”
可能因为年龄相差两个辈分,坐在对面的中年女士更接近自己妈妈辈的人,梁觉阳和张卓义说话都不由自主得客气一些。
不过梁觉阳想,年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陈晓艾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你忍不住想要尊重和信任她。即使作为警察,他也不想用任何质问的语气和对方交流。说不定这就是一种人格魅力,拥有的人就可以吃“销售”这碗饭。
“谢谢两位警官,现在的话,我更多负责培训保险业务员,今年的销冠,应该已经不是我了。”
“是那位女士吗?”梁觉阳指了指墙上贴着的照片,其中有一位短发的中年女士,她的名字上方写着“月度销售冠军”。名字叫武亚华。
“嗯,亚华。她是今年才来公司的。”
照片墙上还贴着业务员们的个人经历和小故事,武亚华45岁,进公司前,当过家政保姆、环卫工,清洁工。
“这些经历是真的吗?”梁觉阳问。
陈晓艾稍微转头,看了一眼,回:“是真的。孩子能说话后,亚华就一直在写字楼里做工,当了15年保洁。”
“她为什么来当保险业务员?我听说刚开始做这个,底薪可能还比不上当保洁。”梁觉阳好奇。
“因为她儿子,”陈晓艾面色如常,“在18岁生日那天,小亮把他爸砍死了。”
张卓义抬眼,梁觉阳也被对方面无表情的叙述震惊了几秒,问:“是怎么回事?”
“亚华的老公吸毒,喜欢赌博,回家拿不到毒资和赌资的时候,会打亚华,亚华把钱藏着,忍着,那天小亮受不了了,拿刀把爸爸砍死了。”陈晓艾依然冷淡,语气轻飘飘的,近乎面无表情。
“后来怎样了?”
“小亮坐牢,亚华想挣钱找律师,让他减刑。”
两人噤声,陈晓艾说:“如果要当保险销售的话,这是优势。这一行里,大家普遍愿意信任经历悲惨的对象。”
梁觉阳好像明白她是怎么一步步成为销冠的了,一个身患重病随时复发的小女儿,一个失踪下落不明还欠债10万的老公,一个无底洞一般的家庭,当然,还有她,陈晓艾,一切的悲惨往事不过是铺垫氛围,最后获得信任的原因是,还有一个承载那些悲惨经历的对象,一个坚强的沉默女人,一个承担了所有责任的母亲。
“会为家里买保险的,大部分是女人,女人懂另一个女人的不容易。”陈晓艾说。她目前是保险业务员的培训讲师,看来这些原理,她也毫无保留地教导给学员们了。
“你女儿的病,算彻底治好了吗?”梁觉阳问。
“……还好,不复发就没事。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她没爸爸,这点是我对不起她。”陈晓艾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但很快,那一丝沉重的悲伤就被她很好地掩盖住,再次换上如常的淡淡的表情。
张卓义想起了什么,问:
“你的前夫……段宏飞当年有给家里留下什么吗?我听队里的同事说,当时在广州找到他住的地方了。”
“有。我带来了。”说完,陈晓艾起身,从一个靠在墙角的硬纸袋里拿出一个小物件,东西被泡沫纸包裹着,看样子大小,还不到一个掌心。
“是警察在他的出租屋找到的,我想你们肯定会想打开,所以我在家充好电了。”
泡沫纸剥落,里面是一个小的数码产品,梁觉阳一眼认出来这是个p3,真是老古董了,现在的小孩多半没见过这个。
“这应该是他买给苗苗的。平时他听歌少。”
漠然者64
放在桌上的硬纸壳袋露出灰色的一角,张卓义问:“方便看看吗?”
陈晓艾点点头,梁觉阳左看右看,以为这是个笔记本,张卓义说这也是你前夫的遗物么,陈晓艾说是,梁觉阳翻看了几页,里面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这笔记本的纸怎么这么硬。”张卓义嘀咕。
“这是速写本,纸是用来画画的。”看了会后,梁觉阳说。他伸手,再次翻动,没发现里面有什么特别。此时张卓义开始公放p3里面的内容,都是下载好的儿童歌曲,《种太阳》《七色花》之类,后面夹了首1987年电影《倩女幽魂》的同名主题曲,梁觉阳把前几首都跳过去,唯独这首听完了。
“有什么发现?”张卓义问。
梁觉阳摇头。两人,加陈晓艾,在会议室里听了十五分钟,也没发现p3里面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除了歌曲之外的部分,只有一段25秒左右的录音,前面都是杂音,到10秒开始有人说话,是一个女声,听上去是数码产品的销售,正向段宏飞介绍p3的功能,“长按的话可以随时录音,很清晰。”
“什么都能录到吗,可以当录音笔用吗?”接着传来的居然是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梁觉阳张卓义对视一眼,明白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段宏飞,一段15年前的录音,说者已成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