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出口的金属门在李望舒身后重重闭合,将隔离室内那令人窒息的邪恶咆哮与灵魂尖啸暂时隔绝。然而,那冰冷的、带着腐臭和古老怨恨的压迫感,依旧如附骨之疽,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在两人的心头。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安全通道,而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甬道。墙壁不再是纯白,而是粗糙的水泥原色,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暗色水渍和仿佛爪痕般的刻印。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灭,投下摇摆不定的昏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如同跟随他们一起逃亡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埃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火气息,与隔离室内那冰冷的古墓香气截然不同。
李望舒没有丝毫停顿,拉着陈清玥在昏暗的甬道中狂奔。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融合后的新蝈蝈笼,笼子表面依旧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那乳白色的光芒己经内敛,但握在手中,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与脚下这片土地深处那恐怖存在相抗衡的“镇定”之力。
伪镇物。欺骗。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盘旋,冰冷刺骨。
陈清玥被他半拖半拽着,脚步踉跄。脖颈上被无形力量扼出的红痕清晰可见,她剧烈地咳嗽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复杂地落在李望舒紧绷的侧脸上,里面有恐惧,有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然。
跑了不知多久,感觉己经深入地下,身后的咆哮声似乎被距离和层层结构阻隔,变得微弱下去。李望舒猛地将陈清玥按在粗糙的墙壁上,动作粗暴,毫无怜惜。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质问。
应急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明灭,那双异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两点鬼火,死死锁住陈清玥。
“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奔跑后的喘息,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我!别再试图隐瞒任何一个字!”
陈清玥被他禁锢在墙壁与他身体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规则之力与古老傩巫气息的压迫感。她闭了闭眼,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她没有完全陷入崩溃。
“外婆……她确实知道‘招引’仪式。”她的声音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不仅是知道,她……她是上一代守井人血脉中,最有可能继承‘镇守’职责的人选之一。”
李望舒瞳孔微缩。守井人?镇守?
“但是,‘招引’仪式,并非牧者或者李老栓他们独创。那是在古老记载中,当‘沉寂’的力量失衡,封印濒临崩溃时,一种……一种极端而残酷的补救措施。”陈清玥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苦,“以特定的、承载着守井人嫡系血脉的‘容器’为引,通过一系列仪式,将其‘献祭’给即将苏醒的‘沉寂’,以其灵魂和肉体为代价,暂时‘满足’它的饥饿,换取封印重新稳固的时间。”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李望舒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清玥艰难地点头:“你的‘鬼听’体质,并非偶然的诅咒。那是……那是‘容器’天生的标志,是你能感知并吸引‘沉寂’的原因。外婆……外婆在她那一支的传承记载中,发现了这个被尘封的残酷秘密。她不忍心看到你,她的亲外孙,最终走向那样的结局。所以……所以她做出了一个被视为背叛和亵渎的决定。”
“她做了什么?”李望舒追问,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她利用自己所学,暗中干扰了最初在你出生时就应该完成的‘标记’仪式。她刮花了记载你生辰八字的族谱牌位,制作了带有诅咒的稻草人,试图混淆天机,掩盖你作为‘完美容器’的气息。她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远离李家村,远离这一切,哪怕背负着微弱的‘鬼听’诅咒,也好过最终被吞噬。”
李望舒愣住了。奶奶笔记中那些被刮花的痕迹,那个插着锈针的稻草人……不是恶意的诅咒,而是……一种笨拙的、绝望的保护?
“那为什么……我又回来了?”他声音中的冰冷出现了一丝裂纹。
“因为封印松动的速度,超出了外婆的预料。”陈清玥眼中充满了悲哀,“‘牧者’的力量在增强,他们找到了其他途径加速‘沉寂’的苏醒。外婆的干扰,只是延迟,并未根除。当你成年后,‘容器’的气息终究还是被他们捕捉到。那份将你引回的遗嘱……我们怀疑,并非完全是外婆的本意,其中很可能掺杂了‘牧者’的篡改和引导。”
“而你和你母亲,”李望舒盯着她,“你们一首都知道这一切?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摆布,看着我一步步走进这个陷阱?”
“不!不是的!”陈清玥激动地反驳,泪水奔涌,“妈妈她……她知道得并不比我早多少。我们是在外婆去世后,整理她的遗物时,才逐渐拼凑出真相的碎片。我们回到基金会,加入‘民俗异常部’,就是为了从内部调查,寻找阻止仪式、彻底解决‘沉寂’威胁的方法!我们想救你,望舒!一首都想!”
她的眼神恳切而痛苦,不似作伪。
李望舒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外婆不是加害者,而是试图保护他的牺牲者?陈清玥母女不是帮凶,而是潜伏的盟友?那之前的背叛感,那尸骸的指控,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