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温柔,不是责备,也不觉得特别惋惜,就是谈起年轻小孩在某天突然长大,跟亲近的人有距离感是一瞬间的事情,跟他现在的变化一模一样。
周译反应不大,望着屏幕的家人说:“我这段时间没和你们联系,是因为学校和实习的事情有点多,不是别的。”
梁丰当即看出他
有隐瞒,“我不信,你应该在怨恨我们吧,怨我们差点让你在伦敦过不下去,你不能接受我们变成现在这个地步,然后不想理我们。”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周译握着手机,在想他曾经有没有怨恨落差。他没办法预测舅舅和舅妈遭遇的困难,而他们也已经尽力去应对环境的变化。
从来都不是他们懒惰或贪婪才导致现状,是经济低迷引发老字号骨牌式倒闭潮和集团式结业负债,一下子把当地深耕这一行的生意人们拉进谷底,几乎没有多少老板能躲过。
梁丰看着周译的犹疑,想他是在保住长辈面子才不当面戳穿,替他下台道:“你说你不知道,其实就是在心底怨我们,一直藏着而已。”他叹息:“别说你了小译,我都很怨自己,怪我干这行没认真考虑给家里做资产隔离,将你拖累成这样。我以前很自信,把酒楼集团弄得风生水起,营业额每天都进账,可以依靠很大的现金流堵住一些小窟窿,堵过几次甚至把生意越做越大。理财顾问提醒我做资产隔离,我一直延迟规划,一年前突然有预感真的不行了,我想赶紧给你做隔离,律师又说在潜在风险前两到三年做隔离有很高风险,容易被追溯,随时清算。”
于敏就是不满梁丰在这点没做好,说道:“是的,关键出问题以后,他第一时间拿钱救品牌都不是保护家里的资产,搞得资金链断掉,我们的东西被暴露给银行,让你在英国读书生活的费用没保障。”她继续公开家里现状:“现在好消息是还没彻底清盘,我们关闭亏损店铺和转让设备仓库,拿着这个可以周转的承诺找专业人士跟银行谈判,暂时达成不被冻结财产和扣押资产的协议。坏消息是你舅舅刚才说的,我们不能临时给你转移和公司有关的家庭资产,会被追查。”
“真的对不起啊小译,”梁丰想弥补这段失误,却有心无力:“你经历这个事情变了一些,看起来好像更加沉稳,但我发现你压力很大,有很多心事在我们面前藏不住。如果你有什么实在做不到的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不可能放任你不管。”
周译被看出来,承认:“最近的确遇到事情,不过跟你们没有很直接的关系,我会自己处理。”
梁丰大叹,“怎么可能没关系,你连怨都不怨我们,说明我们在你眼里废了。”
周译听完终于失笑,发自内心地被舅舅逗笑。他通过跟他们聊天找回一点人味,把屏幕移到脸前,分享申请奖学金的事情。虽然别人都说事以密成,不到尘埃落定的那刻不公开,但他为了安抚还是从细节讲起。
于敏见他有笑容,甚至被他懂事地告知规划和安排,非常欣慰,“你已经够争气,换做别人早就顶不住要回家。”
“我不可能放弃的。”周译坚持道:“不甘心。”
于敏理解他的坚持,决定支持他,又好奇他到底遭遇什么事情。他选择性不答,害得她立刻想办法补救出现裂痕的亲情,尽全力发挥用处,告诉他私下有未抵押的可流动资产,例如珠宝手表和贵重金属,可以变卖也可以寄去伦敦的金库。再加上她前段时间有亲生家庭的赠与,获得不涉及公司业务的独立资金,她找商业律师和理财顾问咨询,能够像之前那样把一部分独立资金转给他。虽然数额不比以往多,还得分时间转去海外,但能让他手头宽裕一些。
他无奈地笑,说他不怨他们,别想那么多。他会收钱,收了存进学费账户,在奖学金没下来之前不会轻举妄动,聊几句便让他们安心挂掉电话。
实际上,周译收钱之后,打开手机银行,把陈知露给的钱全数转给她,算是还清她的匿名交易,之后没有下文。
陈知露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玩手机,突然得来转账信息。她本不想查看,别人转多少钱都无所谓,但是她一看到弹框显示周译的名字,忍不住点进去,他竟然悄无声息转了不少钱。
她不知道收还是不收,收了是再见,不收是施舍。前者她不想要,后者对他是障碍。
辗转反侧到十一点,她太想念他,想念到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下床敲门,敲几下,等他回应。
他开门,发现是她,很冷地问道:“干什么。”
“没什么。”陈知露站在门口,本想说一些话,却短得只有三个字。
“那就走吧。”周译打发送客。
她不依不挠,钻进去,立刻说道:“我看到了。”
“说清楚。”周译没耐心。
“我看到你留下的文件,你说你喜欢我,我解密你写的base64编码,你说你喜欢我。”
他一顿,没想到她找出来,却遗憾地说:“没感觉了。”
陈知露怔愣,一下子没有呼吸,好心痛,她也不知道怎么反应。这几天都有预料到的,她靠着房门,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却说:“你的喜欢好廉价,这样就没了。”
“我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周译的心口失去知觉。
“为什么?”她叫出来,连问两遍:“为什么?”
“这是事实,有层膜罩着我的胸口,你做的。”周译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说道:“喜欢的时候很喜欢,下楼跑步都能感受到心跳,现在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