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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心灯照破琉璃劫（第1页）

破庙里，火堆挣扎着，湿柴燃起的浓烟在低矮的房梁下盘旋、凝聚，像一团化不开的愁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跳跃的火光将孙承岳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斑驳脱落的泥墙上，如同困兽。他半跪在胡灵儿身边，手指搭在她滚烫的手腕上，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脉搏，像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蛛丝，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缠绕在她心脉的劫气黑丝，如同跗骨之蛆，正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生机，而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心火”——被压抑的净化本能点燃的悲悯与愤怒——正在劫气的催化下，疯狂焚烧她的琉璃心光！

老药农蜷缩在火堆的另一侧，靠着冰冷的墙壁，似乎睡着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呼吸声低沉而浑浊，与庙外永无止境的凄风冷雨交织在一起，构成这绝望长夜里唯一的背景音。

胡灵儿的状况在急剧恶化。

喂下去的汤药，仿佛泥牛入海，非但没有压制住那内外交攻的邪火（劫气与心火），反而像是添了一把柴。她的脸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妖异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甚至开始泛起青紫。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又在滚烫的皮肤上迅速蒸干，留下盐霜般的痕迹。体内，那纯净的琉璃心光正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劫气如毒蛇噬咬根基，心火如野马焚毁理智！每一次力量的冲突，都带起她身体剧烈的、无意识的抽搐。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逸出，破碎不堪。她的眉头死死锁紧，仿佛承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

孙承岳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感知到，那琉璃心境的核心，正被一股源于绝望、源于无力拯救苍生、源于被劫气束缚的巨大质疑所点燃的漆黑火焰疯狂舔舐、侵蚀！那火焰，是劫气催生的“心火劫”！是净世之心在绝境中的扭曲反噬！

“灵儿…灵儿！”他俯下身，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痛苦的深渊拉回。他用被冰冷的雨水浸透、又被火烤得半干的破布，一遍遍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心，试图带走一丝灼热。

然而，那心火源自灵魂深处，源自她亲眼目睹生命凋零却因顾忌劫气反噬而束手无策的剧痛！凡俗的擦拭，如何能触及？

“净世…无用…救不了…”胡灵儿在昏迷中发出破碎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孙承岳的心底。她的眼角，一滴滚烫的泪混着汗水滑落，瞬间在灼热的皮肤上蒸腾消失。那泪水里，是对自身“无能”（实则是被天道枷锁束缚）的极致痛恨！

孙承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跳跃的火焰。老药农那句“这看不见摸不着、从心里烧起来、又被‘邪祟’添了柴的火……怎么压？”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劫气和心火内外夹攻，烧成灰烬！

凡法！只能用凡法！在这劫气牢笼中，这是唯一的路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他猛地看向老药农放在一旁的药篓。里面还有药！虽然老药农说药石难医心火，但此刻，任何一丝能对抗劫气、缓解心神的希望都不能放过！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扑到药篓旁，双手颤抖着在里面翻找。手指枯的草茎划破也浑然不觉。

柴胡、黄芩、甘草……都不是！他要找的是……是那几片颜色深沉、皱巴巴的叶子！老药农之前配药时似乎特意多拿了一些，其气息隐隐带着一丝辟邪之力，或能稍稍安抚心神、对抗劫气！

终于，在篓底，他摸到了那熟悉的触感。他一把抓出那几片仅存的、深沉的叶子，一股极其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辛辣与草木腥气的霸道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知道这叫什么，但他记得老药农用它时的凝重！

孙承岳冲到火堆旁，顾不上烫手，一把抓起那个黄铜药罐，将里面残余的药渣倒掉。他将那几片叶子撕碎，一股脑投入罐中，又拿起老药农的水囊，将最后一点清水全部倒了进去。他死死盯着罐中翻滚的、颜色迅速变得墨黑如渊的药汁，浓郁的、令人舌根发麻、心神都为之一凛的苦涩辛辣之气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庙里的霉味和烟味，仿佛连那无形的劫气都受到了冲击。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胡灵儿的抽搐越来越剧烈，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眉心那点琉璃光华被翻腾的黑气彻底淹没，仿佛随时会断绝。

终于，药汁熬成了浓稠的一小碗。漆黑如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刺痛神魂的气息。孙承岳深吸一口气，用破布裹着滚烫的罐柄，将那碗墨黑的药汁倒入旁边的粗陶碗里。

他端着碗，重新跪坐在胡灵儿身边。碗中漆黑的液体映着跳跃的微弱火光，如同深渊在凝视。

“灵儿，喝下去！求你，喝下去！”孙承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近乎绝望的恳求。他一手小心地托起胡灵儿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凑近她干裂的唇边。

那浓烈到刺鼻、霸道无比的苦涩辛辣气息似乎强烈刺激了胡灵儿。她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孙承岳心中一紧，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近，试图将药汁喂入。

然而，就在那漆黑的药汁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刹那——

胡灵儿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痉挛！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头猛地向后仰去，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炽热无比、夹杂着混乱琉璃光晕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那堆本就勉力燃烧的火堆“噗”地一声，竟被这股源于心火劫的力量波动瞬间压灭了大半，只剩下几缕微弱的青烟和暗红的炭火！

破庙彻底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只有残余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映照着孙承岳瞬间惨白的脸。

“灵儿！”孙承岳目眦欲裂，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他看到胡灵儿的识海，彻底被心火劫的幻境吞噬了！那碗霸道至极的药汁，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她意识深处被劫气扭曲的记忆风暴！

胡灵儿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坠落感。然后，一点微光在前方亮起，迅速扩大。

她“看”到了——济世堂门前！冰冷的石板地，绝望拥挤的人群，刺鼻的秽气！一切都清晰得可怕！那个抱着高烧孩童的妇人，正绝望地哭嚎着，额头磕在石板上，乌青一片，鲜血混着泥土！

“掌柜的！菩萨！开开恩吧！救救我儿！他才五岁啊！”

妇人的哭嚎声如同魔音贯耳！她“看”到那孩子青紫的嘴唇，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净世琉璃心疯狂地示警，净化之力在血脉中咆哮奔涌！冲出去！冲出去救他！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个法印！

但恐怖的画面瞬间闪现！——劫气黑线如同毒蛇般从孩子身上蔓延开来，瞬间连接上周围无数病患！她“看到”自己引动净世琉璃光的刹那，那黑线如同引信被点燃，恐怖的劫气反噬如同海啸般爆发，将整个济世堂门前化为一片死域！无数绝望的面孔在净化之光中被劫气吞噬、扭曲、化为飞灰！那妇人和孩子首当其冲！

“不——！停下！”胡灵儿在幻境中无声地嘶喊，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自我制止意念形成枷锁，死死锁住了那呼之欲出的净化之力！力量被强行压制、锁死的反噬感，如同千万根燃烧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神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境中那孩子气息彻底断绝！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