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碗酒下肚,王大长叹一口气,便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婆娘又有了。你说我这每天累死累活,挣的那点钱够干什么?现在又多一张嘴,米要多买,布要多扯……”
阿宝只觉得他的声音一点点模糊,就也不再细听,只偶尔应个一声。
喝完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里却还亮着灯。
他推开门,看见蕴薇正伏在八仙桌前握笔写着什么,她太投入,他走近了也没发觉。
油灯黯淡的光投在她的侧脸,在那酒的作用下,他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不是一个真人。
蕴薇终于抬了头,看着他,轻轻皱眉:“喝了不少?”
他没应声,眼睛落在桌子上摊开的那张纸上,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不认识的字。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给他:“醒醒酒吧。”便匆匆地收拾起笔和纸张,动作之间似乎带着一股气,“早点休息吧。我也睡了。”
阿宝偶尔和王大去喝酒,王大在镇上认得的人多,时常能打听到替集市上的商贩跑腿看货一类的日结夜工,便邀他一起去。有活的时候,米店收工之后,匆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走,一直做到夜深回去。
阿宝觉得这日子挺好,既打发了时间,又有钱进账。
年关一点点近了,商贩们白天卖年货,夜里忙着盘点补货,他们常常都有夜工能做。
这日忙完之后,阿宝又和王大去喝了两杯解乏。回去的时候,正听见更夫敲着梆子,抬头一看,天边隐约都泛起了鱼肚白。
院门内外都悄无声息,他轻手轻脚进了院子,路过蕴薇房门前,发现里头还亮着灯。
他脚步停顿了一下,内心有些失笑: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迷上什么消遣就总一头栽进去,这回轮到读书写字了。不知道再下一回又要换什么。
入冬后,天气冷得够呛,腊月才刚过半,头一场雪就簌簌地下起来了。
正是备年货的当口,这天福来酒楼要了几百斤的米面杂粮,店里人一起称重捆扎,忙得脚不沾地。阿宝和蕴薇一起装糯米,她称他捆地配合着,只顾着忙活,都没多话。
外头北风呼呼地刮着,听着雪粒子不时砰砰砸着窗框,忽然门帘一掀,进来个穿棉袍的中年人。
陈老板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哎哟,刘老板!这大雪天的,您还亲自跑一趟?”
刘老板跺着脚,朝手心哈着气,笑呵呵地说:“昨儿个刚从南京回。店里忙得很,伙计都没空,就剩我一个大闲人,顺路过来看看上回跟您定的那批米面,店里正等着用呢。”
陈老板忙点头:“早都给您备好了。在仓库里放着呢,您去看看吧。”
说罢对阿宝招手:“阿宝,带刘老板去后面。”又对蕴薇道:“小娘鱼,你拿着账本一起去,再核对一下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