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往仓库走,那雪落得后院的地坪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脚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响,走了几步,阿宝忽然开口:“刘老板,南京跟这里差得多吗?”
他这一问,蕴薇先一愣。
刘老板看了他一眼,笑道:“南京到底是大地方,比咱们这自然强多了。怎么,小伙子想去?”
阿宝只说:“随便问问。”
收工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雪已经停了,先前的积雪早被无数只脚碾成了一堆灰泥,一不留心,就踩了一脚刺骨的泥水。
走过那家租书铺子时,蕴薇并没停留,阿宝头也没回地问她:“你今天不借书了?”
蕴薇一摇头:“上回借的都还没看完呢,歇两日吧。”她顿了顿,反问他:“你今晚也不去做夜工?”
阿宝笑笑:“今天没活。要能天天接得到夜工倒好了。”
蕴薇却又道:“那也不去吃酒?天这么冷,吃点酒暖暖身子多好?”
阿宝没接她话茬,只是闷头走路,脚步踩在泥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沉默地走了一阵,蕴薇忽然说:“阿宝,南京还不错,不过我想到更远点的地方看看。我们往北边去怎么样?”
阿宝一时竟愣住,回过神来,也没回头,只笑了笑,说了一句:“大小姐想得还真远。”
蕴薇快走几步,到他身边,却也笑了:“不远想怎么行?娘婆前几天收到春生哥的信,说可能要回来。再说,我们总也不能一辈子住娘婆这里。”
“我们”,“一辈子”,这些词被她这样轻巧地说出口,他听着,像那年在浏河边上听她说去苏州一样,内心只觉得荒谬,却又喉咙发堵,无言以对。
蕴薇收了笑,看着他认真地说:“阿宝,等过完年,一起想想去哪?”
阿宝只说:“随你。”便又自顾自接着走路。
走出几步,等她慢慢跟了上来,他又突然说:“不去北边。正乱着。”
离过年越来越近,蕴薇和阿宝帮衬着郑奶娘将屋里屋外拾掇得纤尘不染,将春联贴上大门,又一起捣年糕、蒸糕点。
家家户户院门前都晒着腌透的咸鱼咸肉,在太阳底下泛着油光,还没走近,冬日的风已裹着咸香的肉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里里外外都是年节将至的热乎气儿。
年二八晌午,陈老板给了半天假,蕴薇和阿宝早早回去,正和郑奶娘围坐在一起搓着汤团子,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郑奶娘手上沾着的糯米粉都来不及拭净,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
不多时,连串脚步声混着说笑声纷至沓进,郑奶娘左右臂弯各搂着个孩童跨进门槛,后头跟着个黝黑精干的汉子,身旁的圆脸妇人面相温厚,两人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都笑得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