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王恭敬地站在萧灼面前,忽地恳切跪地,“侄儿无能,恳请王叔荣登大宝!致国可以没有侄儿,却不能没有王叔。还请王叔继位称帝!保我致国万世太平!”
萧灼缓缓放下手中宝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金光璀璨的龙椅。他一步一步向其走去,每走一步,皆是心野欢呼:终于结束了。我赢了。站上权力之巅,就再不会有任何人能离开我了。
他踉踉跄跄地跌入了龙椅,椅子沾染血腥,反倒更显威仪。他疲惫不堪地坐定,喘息之间,幻想着成为帝王后的种种景象。他将身披龙袍,成为万人敬仰的帝王;他将再也不用跪任何人;他将得到天下所有的赞美,所有的爱戴。届时,他便能把她夺回来,区区一介草民,她如何忤逆他?他要立她为后,叫她再也没法离开他。他要赐予她世间最尊贵的地位,他犯的所有错,也必将得到原谅。一切种种,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皆将微不足道。届时,她定会感激涕零地对他说……
‘萧灼,我不喜欢这地方。’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醒了过来,发觉这龙椅简直硌人生疼。他彷徨片刻,随即释然一笑,“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殿内殿外,诡异笑声令朝野上下不寒而栗。然笑声渐止,却闻萧灼连叹数声,缓缓站起身来,悠悠长叹,“哎……这椅子坐得一点儿也不舒服。王叔老了,眼睛也在旗州时受过伤,一想到当皇帝要每日批阅几千字的奏折,便觉头疼不已。这把椅子,王叔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他从容走向朔王,将其稳稳抱入怀里,“勤儿,这皇位本就是王叔为你,为天下黎民百姓而争的。王叔相信你便是万民所期盼的君王。莫要再有……别的念头了……”言语间,他敏锐地探出手,将那把朔王藏匿在身后的匕首死死压下,语气坚定道,“王叔什么都不要,只要勤儿你答应王叔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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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雷雨初霁,朔王宣布继位,太子因弑君重罪关押天牢,而宁王则以护国之功,英名永垂青史。
天牢内阴森幽暗,昼夜混沌难辨。太子独坐其间,默数着那些琐碎之事。守卫已送饭二十六回,困住他的木栏共计三十三根,棉被破损七处。他的死期乃新帝登基之日。
第二十七日的饭菜迟迟未至,天牢之外,大殿的号角声激荡整个王都,他知道,那是朔王的登基大典。想到终于得以解脱,他释然一笑,悠然地哼起小调。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牢内迎来一位稀客。那人黑袍加身,斗篷掩面,然太子一眼便认出他是朔王。
新皇踏入牢房,手套轻掩鼻端,浅浅问道,“弟弟,近日如何?”
太子神态自若,无波无澜,“还行。皇上怎有空来看本宫?”
皇上落坐角落小凳,开口问道,“朕此行,意在告知你一些事情。你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所有关心你之人。不用瞒你,震国公已在牢中自缢,墙上留下一封血书,恳求朕饶恕他的子女。震国公一辈子劳苦功高,最终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真是叫人唏嘘。可教朕为难的是,侧太子妃虽为柔弱女子,却怀着你的子嗣。你来教教朕该怎么做?”
太子闻言,神色微变问,“侧妃她还好吗?”
“她很好,可惜韩子士……”
太子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悼,只闻他道,“韩子士曾为致国鞠躬尽瘁,立下赫赫战功。念及他往日功勋,还请皇上好生安葬了他吧。至于韩子悠……不过一枚棋子,把她腹中的孩子杀了吧,且放她一条生路。”
皇上起身,移步至太子近旁,低语相告,“你可知韩子士在临死前揽下了所有罪名。说你无辜被他蒙了心智,是他在鼓动你谋反。”
太子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蠢货……皇上该不会真信了他吧?”
“你想要朕相信他吗?”皇上目光深邃,直视太子。
太子甚是郑重地摇了摇头,“给他留点好名声吧。一切罪孽,皆由本宫承担……”
皇上临走时,太子带着最后的些许不甘与困惑,追问道,“你曾决意放弃皇位,为何又要联合宁王扳倒本宫?”
皇上停下脚步,俯视着太子的双眸,“朕看到了机会,叫朕放弃,朕做不到。”
太子闻言,默然良久。而后,他忽又开口,“本宫这是要死了吗?”
皇上并未给予他答案,只教他,“你早已不是储宫之主,换了称呼吧。”
太子愣住,茫然垂下眼帘,“不是储君……我还能是谁?”
皇上转身离去,再未多言。
片刻后,紧闭的牢门竟被风轻轻推开一线。萧傅疑惑间,缓步近前,单手一推,牢门应声而开。他踏出牢房,四周侍卫竟也渺无踪迹。满心狐疑间,他小心翼翼地穿过甬道。
大理寺内犹如无人之境,每道门扉皆为他敞开。他顺利地走出大门来到街上,无人认得这衣衫褴褛的乞丐,便是他们歌颂了二十余载的太子。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驾着一辆牛车缓缓而来,停在了他的面前。老者声音沙哑,手指东门道,“年轻人,你往东门出城走走,还有这车也一并送你。”
萧傅略一迟疑,终究还是顺了老者之意,赶着那牛车,自东门踏出了王都。他沿路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不见同路人。而就在此刻,他瞥见道旁一口枯井边,平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子士,肩头裹着渗血的纱布,气息奄奄。
“子士?!”
萧傅慌忙趋前,惊见韩子士已被生生卸去了整条右臂,创口血流如注。他将他抱坐在怀里,急切地呼唤,“子士,你快醒醒!韩子士!!”
其声切切,终将韩子士从生死之界拉了回来。“殿下……”韩子士悠悠抬手,似欲以幻肢轻抚萧傅的泣颜。
萧傅的泪水滂沱而下,回首望向那牛车,顿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用意。一瞬间,他悲喜交织,放声长笑不已,对着苍穹道尽感慨,“皇兄,你待我不薄!你待我不薄!!!我也得让你永无后患!!!”
言罢,他觅得一块锋利碎瓦,掀起衣襟,手起瓦落,将背后的赤龙生生剜去。自此,他与韩子士一同匿迹于天地之间,再无踪迹可寻……
第125章种下因结下果
王都的雷雨,连绵闯进了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