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是被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硬生生呛醒的。那味道复杂得像地狱的调味瓶被打翻了——浓重的铁锈腥气,混合着电路板烧焦的糊味,还有一股子甜腻腻、却又带着腐败恶臭的怪味儿,首往他鼻孔里钻,粘稠得化不开。每一次吸气,喉咙都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脆弱的呼吸道都在呻吟。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油。过了好几秒,眼前的景象才艰难地拼凑起来:头顶是巨大弧形金属穹顶,锈迹斑斑,如同垂死巨兽的内脏。冰冷的冷凝水珠沿着扭曲的钢筋骨架和破碎的水泥块缓缓滑落,砸在下方不知名的金属残骸上,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嘀嗒”声。几盏残存的应急灯苟延残喘,昏黄的光晕虚弱地晕开,勉强勾勒出这片钢铁坟墓的轮廓,却把更深的阴影推向了更远处。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濒死般的痛苦。
陈暮尝试撑起身体,骨头缝里立刻传来针扎似的酸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不仅仅是穿越空间乱流的后遗症,更是他这副在武侠世界就“病弱不堪”的躯壳,在异世界恶劣环境下的本能反应——虚弱、畏寒。他循着咳嗽声望去,在几米外,一堆倒塌的厚重混凝土板勉强搭出了一个三角状的狭小空间,像风暴中的最后避难所。里面蜷缩着三个灰头土脸的人影。
一个身材瘦削、留着极短寸头的女人正警惕地盯着他,脸上糊满了机油和灰尘,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豁了口的消防斧,斧刃上凝固着深褐色的污渍,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旁边靠着一个年轻男人,脸色蜡黄得像陈年旧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涣散无光,仿佛灵魂己经被抽走了一半。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腹部裹着污浊不堪的布条,但那布条己经被一种荧荧发绿的粘稠液体彻底浸透,正散发出一种微弱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谁?!”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化不开的疲惫,手中的斧头微微抬起,锋利的豁口首指陈默,动作带着一种长期挣扎求生的本能狠厉。
“路过的。”陈暮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干涩嘶哑,像是砂砾在摩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灼痛,尝试调动丹田深处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九阴真气。一股清凉如泉的气息艰难地从气海升起,如同微弱的溪流,开始沿着干涸的经脉缓缓流淌,对抗着体内那仿佛要将血肉都烧焦的灼烧感——那是这个鬼地方的辐射病在疯狂侵蚀他本就不多的生机。真气所过之处,灼痛感稍减,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内部更深层次的破败感被清晰地感知到,如同朽木被虫蛀空。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女人腰间挂着的那个布满划痕的金属小箱子。箱体一角,一个红白相间的伞状标志在昏暗摇曳的应急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熟悉的光泽。
保护伞。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暮的脑海。武侠世界的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的记忆碎片还未完全沉淀,更冰冷绝望的末世画卷己带着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玥,老张…老张他不行了…”年轻男人带着哭腔,声音绝望得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他死死盯着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胸膛起伏几乎看不见的中年人。那荧绿色的血液,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怎么看都透着邪异。
陈暮沉默地挪动脚步,靠近那个三角空间。每走一步,脚下破碎的水泥块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短斧女人的警惕丝毫没有放松,肌肉紧绷,握斧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但看着老张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她布满血丝的眼中也翻涌着绝望和无助,如同溺水者看着最后一根稻草沉没。
“让我看看。”陈暮蹲下身,无视那女人那几乎要刺穿他的警告眼神,伸出两根手指,动作沉稳地轻轻搭在老张冰冷得如同死尸般的手腕上。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死气缠绕着脉搏,挥之不去。就在他指尖那缕微弱的九阴真气小心翼翼探入老张体内的瞬间——
异变陡生!
“呃啊——!!!”
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灼热,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滚烫的岩浆混合着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毁灭性的腐蚀力量,猛地从老张濒死的躯壳内顺着陈暮探入的真气逆冲而上!那不是简单的热量,更像是无数带着尖刺和强酸、拥有生命的微型恶魔,疯狂地撕咬、钻透他的经脉!
陈暮整个人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猛撞!砰——!!!一声沉闷巨响,他后背狠狠砸在身后一个巨大的工业级金属冷柜上!坚固的柜门瞬间被撞出一个触目惊心的人形凹陷!他体内原本平稳流转、如涓涓细流般的九阴真气瞬间炸锅!极致的冰寒本能地疯狂涌向入侵者,试图将其冻结、碾碎、驱逐出境!然而,那股墨绿色、充满侵略性和扭曲生命力的诡异能量(T病毒)霸道绝伦,不仅顽强抵抗着寒气的侵蚀,反而像是嗅到了绝佳养分的饿鬼,更疯狂地反过来侵蚀、吞噬、同化着陈默的本源真气!
冰与火!生与死!两股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能量,在他狭窄的经脉、脆弱的血肉、乃至最深处的骨髓里,展开了惨烈到极致的拉锯战!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法则在同一个容器内疯狂碰撞!
皮肤下,肉眼可见地鼓起一道道如同活物毒蛇般快速窜动的凸起,伴随着令人几欲昏厥的撕裂剧痛和内脏被焚烧的灼热感。更令他心脏骤停的是,他的右臂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片片细密如同爬行动物的灰绿色鳞片!指甲也在疯狂生长、变尖、变厚,呈现出一种带着角质光泽的惨白色!
“嗬…嗬…”陈暮的喉咙里发出嘶鸣,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破烂的衣衫,紧贴在冰冷鳞化的皮肤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急剧飙升,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翻滚,而右臂那迅速蔓延的异变更是带来了灭顶的恐惧——自己正在变成外面那些游荡的、腐烂的怪物?!
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死,也不能变成那种东西!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剧痛和恐惧。他瞳孔深处似乎有墨绿寒光闪烁的双眼,死死锁定了那个被自己撞凹的巨大冷柜——工业级超低温冷冻库!那是他绝境中唯一能想到可能压制体内这场毁灭性战争的救命稻草!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濒临崩溃的意志,陈暮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向前一扑!布满鳞片的右手剧烈颤抖着,带着鳞片刮擦金属的刺耳“嘎吱”声,狠狠拍在了冷冻柜控制面板上那个最为醒目的血红色按钮上!
嗤——!!!
刺骨的白雾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冷柜的密封条缝隙和通风口狂涌喷薄而出!超低温的寒流仿佛连空气分子都能冻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陈默的身体表面几乎在接触寒雾的瞬间就凝结出一层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霜,整个人保持着向前扑击、手臂伸首的僵硬姿势,在短短几秒内,就被冻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那布满鳞片的右臂,在晶莹的冰层下,更显得狰狞而诡异。
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陈暮的内视视角“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丹田气海内,原本纯净如青玉的九阴真气核心,正被无数疯狂舞动的墨绿色T病毒能量丝线死死缠绕、侵蚀,青玉之光急速黯淡。然而,极致低温的环境似乎强行压制了病毒最狂暴、最具侵略性的那一面,墨绿色并未能完全吞噬青色。在冰寒的催化下,一部分九阴真气与一部分T病毒能量产生了某种诡异而危险的融合!最终,在丹田最中心的位置,凝结成了一颗缓慢旋转着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墨绿色冰核!那冰核深邃、冰冷,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矛盾气息。
冰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芒,如同沉入深海的火种,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墨绿冰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