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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纯粹的暴击（第1页）

陈序的话语，像一把冰冷而精密的手术刀，将包裹在“偶然”、“巧合”、“善意”之下的肿瘤般的真相，血淋淋地解剖开来，摊放在星空之下。每一个词汇——“模型”、“攻略”、“刺激-反应”、“认知偏差，可利用”、“推拉技巧”——都像一枚淬毒的冰刺，精准地射向他预设的标靶：林小溪那颗未经世事、纯粹依赖着他的心。

他讲述着，如同一个站在被告席上的囚徒，不是乞求宽恕，而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历数自己的罪状。他期待着一场审判，一场由他亲手点燃导火索的、最终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爆炸。他渴望看到那双清澈眼眸中被震惊和痛苦撕裂的裂痕，渴望听到指责与哭泣——那至少证明，他的忏悔抵达了目标，他的“卑劣”被理解了，被确认了。

他说完了。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微凉的夜风里，带着他喉咙里铁锈般的腥气。他抬起头，像一个交出了所有筹码的赌徒，等待着最终的、注定血本无归的宣判。他甚至能预想到那画面：林小溪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决堤，身体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或许会给他一记耳光，然后带着被彻底玷污的信任，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星空沉默地倾泻着亿万年的光辉，冷漠地注视着这小小山丘上的人类戏剧。

林小溪站在那里，安静得如同山丘上一株纤细的植物。她没有陈序预想中的任何反应。没有惊呼，没有质问，没有泪水，甚至连明显的愤怒都没有。她只是微微睁大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面映着星光，也映着陈序那张因自我厌恶而扭曲的脸。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草叶的细微沙沙声。

然后，她眨了眨眼。那动作如此单纯，不带丝毫算计，就像孩童面对一个无法理解的复杂谜题。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出于一种极致的、纯粹的困惑。

她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她那简单而首接的心灵世界里，努力地消化、翻译陈序那一大段充斥着冰冷术语的“坦白”。那些“模型”、“攻略”，在她认知的滤网中，被剥离了复杂的动机和阴暗的色彩，最终沉淀下来的，是她能够理解的最基本的元素。

她抬起头，目光纯净地看向陈序，那双眼睛里没有审判，只有一种试图理解的努力。然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琴弦，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可是…陈师兄，”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好准确地表达自己那简单的想法，“你带我看到的那些有趣的东西，教我懂的道理，都是真的啊。”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反问的尖锐，只有陈述一个显而易见事实的平和。交响乐的旋律是真的震撼，画作中的情感是真的动人，教授的知识是真的渊博。这些体验带来的开阔与喜悦，是真实不虚地发生在她的生命里的。

她继续说着，目光依旧清澈地望着他，带着更深一层的困惑：

“你花时间陪我，关心我，也是真的啊。”

陪她聊天，解答疑惑，在她慌张时送来丝巾，带她去见识不同的世界……这些时间与精力的付出，是客观存在的。在她非黑即白的价值体系里，付出即是关怀，引导即是善意。至于这付出背后是源于一套算法还是源于一颗真心，这个维度的问题，似乎从未进入过她的思考范畴。

最终，她将所有的不解，凝聚成了那个最简单，却也最致命的问题。她微微歪着头，眼神里是纯然的不解，仿佛在询问一个连孩童都该明白的、最基本的道理：

“为什么…要说是算计呢？”

——

“为什么…要说是算计呢？”

——

这句话，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道光芒，纯粹、绝对，不携带任何杂质，也不容任何置疑。

它没有声音，却在他颅内引发了堪比超新星爆发的毁灭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