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重量,却像一颗白矮星的核心,瞬间将他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理论、所有的自我辩护、所有的预设场景,碾压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轰——!”
陈序感觉自己的整个意识世界,在这一声轻飘飘的质问中,彻底崩塌了。
他预想了所有的反应,唯独没有预想到这一种——彻底的、建立在不同维度上的无法理解。
他像一个来自暗黑森林的猎人,带着满身的血腥和一套复杂的狩猎理论,闯入了一片从未被罪恶沾染的光明之地。他向着那里的居民展示他沾血的武器,讲述他如何设置陷阱、如何追踪、如何一击致命,他期待着恐惧、驱逐或者愤怒的审判。
可那里的居民,只是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武器”,困惑地问:“为什么你要拿着这根奇怪的棍子?它看起来……并不能种出好吃的果子呀?”
他所有的“卑劣”,他所有的“算计”,他所有精心构建的、用来证明自己“有罪”的证据链,在对方那套完全不同的、只认“真实结果”和“本质善意”的认知体系面前,彻底失效了。
这不是原谅。原谅的前提是理解对方的过错。这甚至不是宽恕。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也更残酷的无视。他的“罪”,在她的世界里,因为无法被理解其“罪”在何处,而从根本上被消解了。
他试图展示自己的丑陋,她却只看到了他行为中客观存在的“真实”与“善意”。
他试图用自我毁灭来寻求解脱,她却根本不明白他为何要毁灭。
这种认知上的绝对错位,形成了一种比任何愤怒指责都强大万倍的“纯粹暴击”。它不攻击他的行为,不攻击他的动机,它首接攻击了他赖以生存的、整个价值判断体系的根基!
在他的世界里,动机决定性质。算计的善意是伪善,是卑劣。
在她的世界里,结果呈现价值。真实的受益是善意,是美好。
他站在自己世界的废墟上,眼睁睁看着那个来自纯粹世界的女孩,用一句最简单的疑问,将他废墟的每一块砖石都否定掉了存在的意义。
他输了。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输给了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星际尘埃,瞬间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感觉自己变得无比轻盈,又无比沉重;无比清晰,又无比空洞。他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思想,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站在那里,站在璀璨的星空下,站在林小溪那双纯净得如同绝对零度般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眸前,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无言以对。
他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那座由理论和数据构筑的、曾经坚不可摧的高塔,在经历了多次裂痕与震动后,于这一刻,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彻底的崩解之声。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真正的废墟。
而那片废墟上空,回荡着的,唯有那句轻飘飘的、却足以定义他此后所有人生的质问:
“为什么…要说是算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