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九月廿五。
曲阜东门的霜还没化,叔孙昭子翻身上马时,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沾着的霜粒簌簌落在马蹄边。
他身后的一百亲兵列成整齐的队,甲片“铿锵”作响,像一串绷紧的弦——谁都知道,这次去阳州迎昭公,是拿命赌鲁国的未来。
队伍刚出曲阜,就遇上了逆风。
风裹着汶泗平原的黄土,打在亲兵的甲胄上,溅起细尘。
叔孙昭子咳了声,帕子按在唇角,指尖触到一丝黏腻的温热,悄悄攥紧了帕子。
“主上,”亲兵队长催道,马鞭指向夫钟方向,“齐军在郓邑的秋猎队伍,昨天己经往南挪了三十里。”
叔孙昭子点头,缰绳一扬:“加速。”马蹄踏过冻土,留下深浅不一的印。
从曲阜到夫钟的驿道上,随处可见逃亡庶民的痕迹——被遗弃的竹筐、磨破的麻鞋、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粟饼,冻在路边的泥里。
“这些都是君上伐季氏后,从曲阜逃出来的。”亲兵队长低声说,“季氏府兵在后面追,说他们是‘公室余党’。”
叔孙昭子闭了闭眼,想起九月十一那天,季氏府邸的血——季公父的尸体、郈昭伯的首级、还有公室士兵跪在地上投降的样子。
他猛地夹了夹马腹,马嘶鸣着加速,把那些念头甩在风里。
九月廿五暮,队伍抵达孟孙氏郕都。
郕都家宰公敛处父早己在城门口等候,手里捧着暖炉和热汤。
叔孙昭子接过汤,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他望着郕都的城墙,上面还留着当年齐军进攻的箭痕:“告诉孟孙大夫,郓邑附近齐军异动,郕都保持警戒,别让齐人钻了空子。”
九月廿六清晨,队伍从郕都出发,经宿邑往郈都赶。
宿邑在郕都和郈都之间,并非三桓中的封地,属于公室采邑。
此时宿邑家臣哆哆嗦嗦地端来酒:
“大夫,昨天阳虎的人刚来过,说要在宿邑‘练兵’,还拿走了馆里的三坛酒。”
叔孙昭子的手指顿在酒爵上:“阳虎的兵?他不是在季氏封地巡检吗?”
“谁知道呢。”家臣叹着气,“现在阳虎的兵,比齐军还吓人。”
九月廿七,队伍终于到了郈都。
叔孙昭子的府邸里,家臣侯犯早己备好干粮和马匹:“主上,郈邑的工匠都在赶制兵器,您让准备的‘迎君仪仗’,也己经妥当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阳虎的人昨天在郈都外的须句,设了关卡,问来往的人‘有没有见过公室的人’。”
一百多年前,须句和宿邑、颛臾等同为“风姓西国”,地处济水流域,当年鲁僖公以“修祀”为名出兵伐邾,收复宿邑、须句,属于公室首属采邑,如今成了鲁、齐、宋交界之地。
须句和宿邑两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此时敏感时期,阳虎率府兵巡检边境,也说的过去。
叔孙昭子的脸色沉了沉:“不管他,明天一早去阳州。”
九月廿八晨,队伍穿过须句的关卡时,阳虎士兵果然拦了路。
“叔孙大夫,这是要去哪?”阳虎迎了上来,手按在剑柄上,“执政大夫有令,最近边境不太平,任何人不许私自出境。”
叔孙昭子冷笑,从怀中摸出叔孙氏的剑符:“十日前,我和季孙如意商议,让我去阳州迎回君上,阳虎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敢拦?”
剑符上的族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阳虎冷笑了一下,悻悻地让开了路。
出了须句,就到了齐国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