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的轮廓在远处的雾里若隐若现,叔孙昭子松了口气,却又突然咳起来,帕子上的血痕越来越深。
他望着阳州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君上接回去,不能让鲁国内乱引开齐军。
九月廿八午后,阳州昭公临时驻地的门“吱呀”开了。
鲁昭公坐在案后,衮服上的金线褪色,手里攥着块齐国的玉珏——
那是齐侯昨天送来的,说是“聊表心意”。
臧昭伯站在一旁,玄衣上还沾着奔齐时的尘土;子家羁抱着一卷舆图,眉头皱得紧紧的;公子为和公子衍两个儿子,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着什么,眼里满是焦虑。
“叔孙大夫来了!”侍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叔孙昭子走进来,玄衣沾着尘土,甲片上还挂着草屑。
他躬身行礼,声音沙哑:“臣叔孙诺,参见君上。”
“季孙如意让你来的?”昭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手指着玉珏,“还是你自己来的?”
叔孙昭子抬起头,目光坚定:“臣是为鲁国来的。君上伐季氏后奔齐,齐侯在郓邑部署秋猎队伍,昨日己经往南挪了三十里——他是想借‘送君归鲁’为名,派兵入境。”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臧昭伯猛地上前:“君上!不能回去!季孙如意那是假意悔过,他连襄公的禘祭都敢搅,还会真心侍奉君上?”
“君上,季孙大夫让臣向君上道歉。”叔孙昭子咳了声,帕子按了按唇角,“他承认不该带走万舞乐工,只要君上回去,愿意补办襄公的禘祭,一次性补贴公室年税赋三成,还承诺五年内丧葬供应不涨价。”
子家羁展开舆图,指着阳州到曲阜的路线:“君上,叔孙大夫说得对。齐军若真的入境,齐鲁必定开战。季孙大夫虽专权,但毕竟是鲁人;齐人来了,公室的根基不一定能保不住。”
公子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冲动:“父君!子家大夫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齐人占便宜!”公子衍也跟着点头:“我们可以先回去,若季平子反悔,再回阳州投奔齐侯不迟。”
昭公盯着舆图,沉默了半晌。
他想起九月初八的宗庙祭祀,只剩两个乐工的尴尬;想起九月十一讨伐季氏的长府之役,季平子退守高台的三请求和;可他更想起,昨天齐侯使者说“请君上去临淄,齐侯愿出兵助君上复位”——那语气里的傲慢,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好。”昭公突然开口,玉珏“当”地放在案上,“寡人同意回去。但要留太子公为和子家羁在阳州,若寡人回去有不测,你们就去临淄求救,立流亡政府。”
叔孙昭子松了口气,躬身道:“君上英明。我们明日辰时出发,经郈都回曲阜。”
九月廿八午后,曲阜季氏府邸的议事厅里,阳光透过高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谋算。
季平子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郈昭伯的青铜带钩——那是昨天从郈氏府中搜出来的,钩上还沾着干涸的血。
臧会站在案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里捧着一卷账简。
“君上那边,叔孙大夫应该己经见到了。”季平子的声音冷得像冰,“臧会,你臧氏的封地,还有悲鸣阁的账,都理清楚了?”
臧会连忙点头,将账简递过去:“回执政大人,都理清楚了。臧氏封邑每年税赋十二万枚,悲鸣阁每年利九万枚——小的愿意把三成税赋、三成利润,交给季氏,只求执政大人保住小的臧氏宗主之位。”
季平子接过账简,扫了眼上面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识趣。不过,叔孙大夫若真把君上接回来,臧昭伯就回来了,你这宗主之位,怕是保不住。”
臧会的脸色瞬间白了,膝盖“咚”地跪在地上:“执政大人救我!君上若回来,肯定会让臧昭伯复位,到时候小的必死无疑!您千万不能让君上回来啊!”
季平子摸了摸带钩上的血痕,没说话。
这时,侍从进来通报:“执政大人,胥无咎来了。”
胥无咎走进来,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青砖,带着股冷意。
这位孟孙府邸的家臣,孔学私塾毕业生,儒商曲阜会馆的礼秩副使,也是吴国密探——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来汇报工作。
“执政大人找我?”胥无咎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