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敲打,点明了赵雄面临的困境:破不了案要倒霉,但若是用刑搞出冤案,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赵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师爷教诲的是,卑职明白。”
孙师爷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是才看到屋里的杂乱和压抑,用扇子掩了掩鼻:“既然有了方向,那就抓紧吧。大人等着听信儿呢。对了,大人还说了,此案影响恶劣,若是能如期破案,追回赃银,自然少不了各位的功劳。若是不能嘛……”
他拖长了语调,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卑职必定竭尽全力!”赵雄躬身道。
“那就好。”孙师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缩着的林小乙(他似乎觉得这脏兮兮的小捕快有些碍眼),这才转身,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
孙师爷一走,公房里的气压更低了。
赵雄猛地首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却又无处发泄。他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又看看一脸“早就该如此”的郑龙,再看看眉头紧锁的吴文,最终狠狠一跺脚。
“郑龙!先把人带下去,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刑!给我仔细搜,仔细问!”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放弃刑讯,意味着破案的压力全部压在了正途排查上,希望更加渺茫。
“王老五!李西!你们他妈再出去给我问!挖地三尺也要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吴文!”他最后看向吴文,眼神复杂,“你……继续想你那脚印的事!有什么想法,立刻报我!”
众人领命,气氛凝重地行动起来。郑龙虽然不满,但还是粗暴地拉起刘三儿和周瘸子,推搡着将他们押往班房。王老五和李西也嘀嘀咕咕地再次出门。
吴文叹了口气,坐回灯下,对着那张脚印图,继续苦思。
林小乙依旧缩在角落,刚才孙师爷到来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那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官场的冰冷和算计。功劳?顶罪?无人真正关心真相,只关心如何尽快平息事端,如何向上交代。
高逸感到一阵齿冷。而“林小乙”则只觉得恐惧,对那无形压力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又发出一阵极其响亮、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公房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赵雄正满心邪火无处发泄,闻声猛地转过头,凶狠的目光瞬间钉死了林小乙!
“吃吃吃!就知道吃!案子破不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赵雄把所有焦躁和怒气都倾泻到这个最弱小的目标身上,“滚!看见你就烦!滚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狗食剩着!吃了赶紧滚回家去,别在这儿碍眼!”
林小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公房,朝着灶房的方向跑去。
冰冷漆黑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灶房里早就熄了火,冰冷锅灶里或许还剩着点刮锅底的残渣。
耻辱和饥饿交织在一起,让他眼眶发酸。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只能咬着牙,冲向那片唯一的、冰冷的“食物”所在。
身后,公房里传来赵雄压抑不住的、又一记拍在桌子上的巨响,以及一声暴躁的怒吼。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县衙,并且越来越沉,仿佛随时都会降下雷霆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