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子还是一副神游天外、傻呆呆看着牛吃草的样子,仿佛刚才那话根本不是经过大脑说的。
‘豆粕味儿?’赵雄心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随即觉得有些荒谬,难道还能让牛来分辨豆粕味道不成?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压力太大,开始注意这些没边际的废话了。
他刚想把注意力拉回问话,却见旁边的吴文也停下了笔,目光带着一丝疑惑,从记录簿上抬起,也望向了林小乙,又看了看吃草的牛。
吴文心思更为细腻严谨,他也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虽然没听全,但“豆粕”、“嚼得不香”这几个词却捕捉到了。这让他原本专注于口供逻辑的思维,忽然岔开了一条线。
‘饲料?’吴文脑中灵光一闪,‘对啊!两家农户条件虽有相似,但细微之处必有差别!喂牛的饲料种类、比例、甚至水源都可能不同!长期喂养,牛必然会对习惯的饲料更亲近!这只是个方向!’
但他旋即又感到棘手:这如何验证呢?难道要把两家人的饲料都找来让牛挑?且不说牛是否一定能分辨,这法子听起来就有些儿戏,如何能作为公堂证据?
吴文将这丝乍现的想法暂时按捺下去,但“饲料差异”这个点,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进了他的心里。他再次看向林小乙,只见对方正挠着头站起来,似乎蹲麻了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井边又去打水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怯懦的神情。
‘是巧合吗?’吴文心下狐疑,‘还是这小子真无意识说了点什么?’他想起之前似乎也有过一两次,这小捕快在无关紧要时嘟囔的话,后来隐约印证了些东西。但每次问他,他都一副吓傻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吴文摇摇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个,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问话记录。
赵雄己经结束了对张老西的询问,示意吴文记录清楚。张老西抹了把汗,退到一边,脸上带着期盼又不安的神情。
“带李老栓过来。”赵雄对郑龙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郑龙粗声应了,将李老栓提溜过来。
赵雄打起精神,开始用同样细致甚至更刁钻的问题轰炸李老栓:“李老栓,你说牛是你家的。你平日喂它,用什么草?哪块地割的?豆粕每次放多少?泡水用冷水还是温水?…”
李老栓显然听到了刚才问张老西的部分内容,眼神闪烁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更合理:“回官爷…小人也…也是早晚喂!豆粕…豆粕肯定有!有时拌点麦麸…水…就用凉水拌…”
他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更“标准”些,但反而少了几分张老西那种生活化的琐碎和偶然性。
赵雄和吴文都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仅凭此,仍不足以断定谁真谁假。
问话在继续。
林小乙打来了水,却不敢再靠近中央区域,只把水瓢放在离牛不远的地上,自己则远远地躲到了院门的门槛上坐着,抱着膝盖,仿佛院里的一切激烈交锋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句“无心之言”,是他精心计算过的冒险。不能首接说“饲料不同”,那样太刻意。只能用这种模糊的、带点语病的方式喃喃出来,能否被听到,能否被理解,全看天意和听者的敏锐度。
看起来,吴文书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信号。
高逸(林小乙)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第一步暗示己经发出去了。接下来,就看这位细心的文书捕快,能否沿着这个方向,找到更实在的证据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继续扮演着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卑微的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