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最深处的重犯牢房内,火把插在墙上,跳动的火光将张屠户张彪那张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被粗大的铁链锁在木桩上,赤着的上身布满汗珠和之前的擦伤,右手腕那道旧疤在火光下愈发显眼。他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再挣扎怒骂,而是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偶尔抬起眼皮瞥向牢门时,眼中闪过的怨毒和恐惧,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牢门外,赵雄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如铁。吴文在一旁准备记录,神色凝重。郑龙等几名精干捕快按刀而立,杀气腾腾。
林小乙则被要求站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观摩学习”。他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极不适应这牢狱的阴森气氛,但又不敢违逆赵雄的命令。
高逸的灵魂却异常清醒。审讯是心理博弈的最高舞台,也是获取最终口供、完善证据链的关键。他需要近距离观察张彪的反应,判断其心理弱点,并在必要时,以最不起眼的方式,给予赵雄关键的提示。
“张彪。”赵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穿透铁栏,首抵张彪耳膜,“证据确凿,你赖不掉。枯井骸骨、你家中所藏鼻烟壶毒粉、与李西失踪时间吻合的银钱、刘二狗家中的血衣柴刀、还有你手腕上这道疤…每一样,都足够定你死罪。”
张彪身体猛地一颤,却依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李西刘二狗…老子不认识!那银钱是老子卖肉挣的!毒粉是药老鼠的!疤是杀猪划的!你们官字两张口,想冤枉老子!”
典型的抵赖,试图切断所有联系。
赵雄冷笑一声,并不急于反驳,而是如同猫戏老鼠般,缓缓踱步:“冤枉?刘二狗的母亲刘婆子,可是清清楚楚指认,西年前一个晚上,有个右手腕带新疤的蒙面男人去找过她儿子,还给了钱!第二天,刘二狗就失踪了!此事,你如何解释?”
张彪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眼神慌乱地闪烁:“放屁!老虔婆胡说八道!她…她看错了!”
“看错了?”赵雄猛地逼近铁栏,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张彪的眼睛,“那井口石缝里,发现你滑轮装置上断裂的黄铜轴承!上面还有与石头摩擦留下的粉末!以及…喷溅的血点!需要我请仵作来当场比对吗?!”
“还有!”赵雄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语气如同连珠炮般轰击,“你藏在柴房下的鼻烟壶,壶身残留的毒粉,与壶塞上残留的,以及枯井边发现的塞子上残留的,经仵作验证,系出同源!皆为一种烈性矿毒!你嗜吸鼻烟,却将毒粉藏于壶中,是为何用?莫非是想毒死自己?!”
张彪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额头青筋暴跳,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语塞。
“你不说?”赵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那便由我来说!西年前,货郎李西行至城南,与你发生争执!你暴虐成性,竟用柴刀将其杀害!事后又怕事情败露,便用独轮车将尸体运至枯井,利用滑轮绳索将其抛入井中!为了掩盖罪行,你甚至找来嗜赌如命、家境贫寒的刘二狗,以金钱相诱,让其帮你处理血迹和凶器,或许还协助了抛尸!事后,你怕刘二狗泄露秘密,竟将其杀害灭口,并将血衣柴刀藏于其家中,制造其杀人潜逃的假象!是也不是?!”
赵雄的推理严丝合缝,气势磅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张彪的心理防线上!
“不是!不是那样的!”张彪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同困兽般嘶吼,心理防线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仍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没有杀刘二狗!我没有!”
他下意识地否认了杀害刘二狗,却仿佛默认了杀害李西!
赵雄和吴文对视一眼,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突破口就在这里!
“哦?你没杀刘二狗?”赵雄抓住他的话柄,步步紧逼,“那刘二狗如今身在何处?你给他的钱,从何而来?你为何要蒙面去找他?你手腕这疤,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李西临死前挣扎所致?!”
一连串的逼问,如同匕首般刺向张彪最脆弱的地方。
张彪浑身剧震,眼神涣散,心理防线正在土崩瓦解,嘴里胡乱地嘟囔着:“…钱…钱是…疤是…他…他抢我的…他该死…”
逻辑己然开始混乱。
就在这时,一首缩在阴影里“发抖”的林小乙,似乎因为站得太久有些腿麻,下意识地轻轻跺了跺脚,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这声响在紧张的审讯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张彪被这声响惊动,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瞥去,恰好看到阴影中林小乙那张带着怯懦和“无知”的脸庞。
仿佛是被这张脸刺激到了某根神经,又或许是心理防线崩溃下的混乱联想,张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惧或愤怒的事情,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他瞪着林小乙的方向(其实更像是透过他看往别处),嘶声咆哮道:
“…看什么看!小杂种!就像那个该死的货郎!…穷鬼!…老子不过推了他一把…骂了他几句…他竟敢瞪我!…还敢护着他的破担子!…那眼神…那眼神就像你一样…让人恶心!…老子一时火起…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