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和徒劳的搜寻中一点点流逝。天井投下的光斑悄然移动,祠堂内的光线愈发昏沉,那盏长明烛的火苗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弱不安。
吴文额角渗出了细汗,他又一次检查了房梁与墙壁的连接处,甚至冒险攀上梯子粗略查看了几根主要承重梁的顶部,下来后依旧是对赵雄摇头:“头儿,梁上积灰很厚,绝无近期踩踏或拖拽痕迹。”
郑龙早己失去耐心,抱着膀子靠在一根廊柱上,眼神不善地在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守夜人身上扫来扫去,似乎随时准备动手用刑。族老们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焦虑和不满几乎要溢出祠堂。
“赵捕头,这……这查也查了,看也看了,若是实在找不出缘由……”老族长搓着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潜藏的敬畏,“或许真是祖宗之意,我等还是莫要再深究,以免惹来更大的不祥……”
赵雄脸色铁青。他办案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局面。所有理性的、经验的通道都被堵死,仿佛有无形的墙将他困在原地。压力像巨石般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绝不甘心以“鬼神之说”结案,这不仅关乎他的威信,更触及他作为刑侦人员的根本信念。
他的目光再次像困兽般扫视祠堂,掠过吴文的严谨、郑龙的躁动、族老们的惶恐,最终,又一次定格在了那个与现场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林小乙。
这小子己经擦完了供桌和低处的牌位,正端着他那半桶变得浑浊的污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角落里转悠,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脸上带着十足的茫然和怯懦。他那副样子,在任何其他案子里都只会让赵雄觉得碍眼、无用。
但此刻,赵雄盯着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的几个画面:发现密道入口时“恰好”摔碎的花盆、指出关键证物时“无意”踢到的砖块……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一种近乎荒谬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冲动涌上心头。管他是不是真有什么邪门的运气,总比现在这样僵死在这里强!
“林小乙!”赵雄的声音因为压抑的烦躁而显得有些粗哑。
“啊?!在!头儿!”林小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首,手里的水桶晃荡了一下,溅出几滴脏水,他慌忙稳住,紧张地看向赵雄,眼神里全是“我又做错什么了”的惶恐。
赵雄看着他这副怂样,心头那点荒谬感更重了,但他还是抬手,指向祠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铜盆。那铜盆半满着水,水面飘着些灰絮,显然是用于防火兼供人净手的。
“别在那里瞎转悠!去,把那铜盆里的水换了,打盆干净的来。”赵雄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像是在打发他去做一件最无关紧要的杂役,以避免他碍事。
这个指令合情合理,无人怀疑。毕竟小捕快就是干这个的。
族老们觉得理所当然。
郑龙嗤笑一声,觉得头儿终于受不了这废物了。
吴文推了推眼镜,目光还停留在房梁上,并未过多关注。
林小乙心里却是一动。高逸的灵魂瞬间意识到:机会来了!那铜盆放置的位置,恰好在那长明烛台侧后方不远处的阴影里,是一个他尚未能近距离观察的区域。
“是!是!头儿!”他脸上立刻堆起讨好又如释重负的表情,忙不迭地应着,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不用再待在这令人窒息的主区域。
他放下手中的脏水桶,快步走到角落,费力地端起那个沉甸甸的铜盆。盆里的水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映出他看似慌张无措的脸。
他端着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朝着那盏摇曳的长明烛方向挪动脚步,准备绕过去前往后院水井。
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焦头烂额的赵雄和一无所获的吴文身上,几乎没人留意这个卑微的小捕快和他手中那盆即将引发转折的污水。
只有赵雄,目光深沉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期待和审视,紧紧跟随着林小乙那笨拙而畏缩的身影。
祠堂里,落针可闻。只剩下林小乙略显踉跄的脚步声,和水盆轻微晃动的、细微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