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说着说着,连他的事都没有了?
纪延朗皱起眉:“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你是男子,要做官,要带兵打仗,家里的事自然顾不上。”
“我说续弦。”
方盈反问:“难道你能不续弦么?”
纪延朗反驳道:“你少咒自己,什么续弦不续弦的。再说我怎么就不能从一而终了?”
方盈实在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纪延朗本来不恼,也有些恼了,“你就是信不过我,上次说不纳妾便是如此。”
方盈自己的烦忧还无法可解呢,哪有心思哄他?
干脆承认:“我是不信,换你是我,你能信吗?”
“我……”纪延朗想说为何不信,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转而道,“我知道,你想的无非是旁人如何如何,我自不能免俗。”
“这不是免不免俗,而是合情合理,别说年纪轻轻丧妻,官家都做祖父了,续娶新皇后,不也是人人说好么?”
纪延朗反问:“那你呢?”他进一步追问,“倘若是我先去了,你会改嫁么?”
“从我本心来说,自是不肯,但万一身不由己,也没有办法。”方盈略一停顿,接着说,“你也一样。”
纪延朗想反驳,但认真去想,以自己的年纪,丧妻之后,哪怕自己坚决不肯续娶,父母能容上几年,却终究不可能一直容许他孤家寡人。
何况还要繁衍子嗣,传宗接代。
方盈见他沉默,也没再多言,谁料纪延朗闷不吭声坐了半晌后,忽然一把拉住她手,说:“不怕,生产那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坐在你身旁。”
方盈一愣。
“不管别人说什么,谁要赶我走,我都不走,我就在产房陪着你。”纪延朗神色认真,满眼郑重,“你福泽深厚,一定能平安生产。”
方盈鼻头一酸,喉咙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纪延朗见她眼眶红了,凑过来亲亲她脸颊,笑道:“咱们说好了,携手白头,谁都不许先走。”
方盈觉着自己真挺好哄的,他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还真让她心里踏实下来,不那么害怕了。
第二日方盈照例写孕中杂记——她写这个,一半是为防自己健忘,留待以后查阅,另一半还想留着给周从善和妹妹们有孕时参考,因而一向只写身子如何、胎儿如何,并不提及她与纪延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那要绕过惧怕生产不写吗?
方盈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写了,因为写在纸上并不能给人以安慰,还是要到时候多陪在她们身边,多说些宽慰的话,就像纪延朗待她一样。
写完杂记,她拿起一旁的《论语》,读了起来。
有孕以来,方盈白日里都没什么事可做,顶多出去园子里走走,天热以后还改到晚饭后和纪延朗一块了,干脆找了些书来读。
最开始是读前人诗选,读着读着,发觉有些诗中典故,她没听过,想起当初在纪府虽识了字,回家后却全靠自学,连《论语》都读了个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便从纪延朗摆设般的书架上,找了本前朝名士注解的《论语》。
方盈身子重不能久坐,时不时就得起来,在屋中活动手脚,又尿频,书读得断断续续的,一直到交了大暑节气,才堪堪读完一遍。
期间周从善打发人来探望,听说她在读《论语》,特
地找了自己读过的《诗经》《楚辞》等书送来,给她读着解闷。
纪延朗见了,还打趣她:“娘子看来是要读成个才女,以后儿女读书,都不用为夫操心了。”
“这话你都敢说,信不信我告诉娘去?”
纪延朗立马讨饶:“别别别,大热天的,何必让娘为这一句玩笑生气呢?”说着还伸手给方盈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方盈当然只是说笑,但她转念一想,又不由担忧:“万一孩子也同你似的不爱读书,如何是好?”
纪延朗自己是真不爱读书,但也觉着他们这样门第,孩子不读书未免太不像话,何况官家有意革除藩镇之弊,就算现在用着他们父子,也要把他们分开,以免成了气候,下一代只习武不读书是不成的。
便把自己的兵书找出来,跟方盈一块读,还振振有词道:“兵书也是书,而且连先生都说《孙子兵法》文辞生动,写得好。”
方盈看他这册《孙子兵法》书页都卷边了,封皮也有磨损,显然常常翻看,便笑道:“好啊,你讲给我听。”
纪延朗听说让他讲兵法,顿觉责任重大,不能如此草率,让方盈先通读原文,自己要准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