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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狩猎（第1页）

巷子很窄，两侧是斑驳的老墙，墙头生长着顽强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仅有的光源来自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以及远处城市天际线弥漫过来的、无法驱散深沉的稀薄光晕。光线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界限模糊的图案。

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霉味、隐约的垃圾酸腐气，以及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

陆长年站在巷口，一半身体沐浴在昏黄的光线下，另一半则隐没在墙角的阴影里。他的姿态看起来很松弛，甚至有些随意，仿佛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停下脚步打量陌生小巷的夜归人。

但他全身的肌肉，其实都处于一种微妙的、随时可以爆发的预备状态。这不是经过训练的格斗姿势，而更像是一种源于本能的、野兽般的警觉。科塔尔综合征在此时发挥了奇特的作用，那“己死”的认知像一层冰冷的薄膜包裹着他，过滤掉了常人在这种对峙下难免会产生的肾上腺素飙升的灼热感，只留下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忍的观察欲。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巷子深处那个连帽衫身影上。

弗雷格利综合征带来的重叠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他看到赵哲（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那张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与女画家作品中那个扭曲的窥视者形象、与废墟巢穴里那种偏执的疯狂气息，完美地叠加在一起。这张脸不再仅仅是身份照片上那个阴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被内在黑暗填充、几乎要溢出来的容器。

同时，司汤达综合征开始无声地运作。眼前的场景——狭窄的巷道，明暗的光影，对峙的两人，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构成了一幅极具张力的画面。一种冷峻的、充满悬念和潜在暴力的美感，如同缓慢扩散的墨汁，浸润了他的感知。他甚至在心底无声地评判着构图：如果赵哲再后退半步，让阴影完全吞没他，画面的平衡感会更好……

这种抽离的“欣赏”，让他更加冷静。

他的左手，在裤兜里，依旧紧紧握着那管“寂灭之紫”。颜料管的冰冷触感，像是一个锚点，将他与案件的核心证据，也与对方可能的精神世界，连接在一起。异己手不再颤抖，而是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蓄势待发的状态，仿佛在等待一个不受大脑控制的、属于自己的指令。

巷子那头的赵哲，也一动不动。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削，像一根被风干的骨头立在阴影里。帽檐下的眼睛，闪烁着一种非理性的、混合着警惕、探究和一丝……兴奋？的光芒。他似乎也在评估着陆长年。这个跟踪者，没有警察那种惯常的压迫感，也没有寻常路人该有的惊慌或好奇。对方太平静了，平静得诡异，就像……就像一面映不出任何东西的黑镜。

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长。

远处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更衬托出小巷里死寂般的凝固。

陆长年没有开口。他在等待。等待对方先做出反应，等待外围同事就位，也等待着自己体内那些喧嚣的“声音”给出更明确的指引。

终于，赵哲动了。他不是后退，也不是前冲，而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他的手指修长，但指甲缝里似乎嵌着难以洗净的污渍，像是颜料，又像是铁锈。

他的手指，在空中，对着陆长年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勾勒了一个符号。

一个螺旋与眼睛结合的怪异符号。

正是陆长年在废墟巢穴的墙壁上，以及女画家后期画作底层结构中发现的那个符号！

这一刻，司汤达的美感冲击达到了一个峰值！那在空中缓慢划过的轨迹，在陆长年眼中，仿佛带着某种黑暗的、亵渎的韵律，美得令人心颤！

与此同时，他的异己手在裤兜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要模仿那个动作。

陆长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对方在试探。用这种只有“同类”才能理解的方式。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赵哲，仿佛根本看不懂那个符号的意义，或者看到了，却只觉得无趣。

他的沉默和无动于衷，似乎让赵哲产生了些许不确定。那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疑虑。

就在这时，巷口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了并非一辆汽车驶近然后停下的、极其轻微的轮胎摩擦声。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掩盖，但陆长年知道，支援到了。

赵哲的野兽首觉显然也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勾勒符号的手猛地顿住，眼中的疑虑瞬间被强烈的警惕和……被惊扰的暴怒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了陆长年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的形象刻入骨髓。然后，没有任何预兆，他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向小巷更深、更黑暗的尽头窜去！

“行动！”

陆长年对着衣领下的通讯器低喝一声，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骤然发力，冲入了昏暗的小巷，向着那道逃窜的阴影疾追而去！

冰冷的空气刮过脸颊，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地回响。

狩猎，进入了下一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