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第85章 秩序混沌与弦（第1页）

顾沉岩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顶桁架间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他本身就是这个巨大废弃空间的一部分。月光透过破损的穹顶，将他一半的脸庞映照得清晰冷冽，另一半则隐没在深邃的阴影里，如同他这个人，永远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界。

陆长年的身体依旧紧绷如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科塔尔的屏障瞬间提升至最高强度，过滤掉所有不必要的情绪——惊讶、恐惧、甚至是一丝荒谬感。司汤达的视角牢牢锁定顾沉岩，不再是审美的解析，而是最纯粹的威胁评估，捕捉着他最细微的肌肉牵动和眼神变化。异己手安静地垂在身侧，但内部的“活性”己如同沸腾的岩浆，随时准备喷发。

“顾沉岩。”陆长年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你是来收网的，还是来看戏的？”

顾沉岩向前走了几步，鞋底踩在薄薄的金属屋面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停在距离陆长年五米左右的地方，这是一个既能清晰对话，又彼此留有安全缓冲的距离。

“收网？”顾沉岩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明显了一些，“‘净火’那群自以为是的清理工，也配称得上‘网’？他们不过是徘徊在秩序边缘的鬣狗，啃食着‘源场’不屑一顾的残羹剩饭。”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不仅针对“净火”，似乎也将“源场”置于一个微妙的位置。

“那你呢？”陆长年反问，“‘源场’的行刑官？还是……另一个想要‘钥匙’的人？”

“‘钥匙’……”顾沉岩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一个过于简单化的标签。他们总是喜欢用简单的符号来定义复杂的存在，就像试图用单一的频率去诠释整个交响乐。”他的目光落在陆长年胸前藏着的工具包上，“你带出来的，不只是‘先知之核’的数据，你带出来的，是一个‘悖论’。”

“悖论？”

“一个无法被‘源场’主频率同化，反而能对其造成结构性干扰的‘异常体’。一个活着的、行走的‘错误代码’。”顾沉岩的语气近乎一种学术探讨般的平静，“这很有趣。比那些枯燥的、追求绝对统一的‘校准’实验，有趣得多。”

陆长年心中念头飞转。顾沉岩的态度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没有立刻动手抢夺，也没有试图进行“校准”，反而像是在……观察，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所以，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抓你回去？”顾沉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摇了摇头，“把你抓回去，然后呢？再次尝试‘校准’？结果你己经证明过了，那只会制造出更大的‘噪音’。毁灭你？那将是莫大的浪费。‘源场’内部那些老古董，他们不懂，混乱并非秩序的敌人，有时，它是秩序进化所必需的……催化剂。”

他抬起手，指向脚下这片巨大的黑暗空间，以及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你看这个世界，陆长年。它充满了无序、噪音、错误和痛苦。‘源场’想要抹平这一切，建立一个绝对纯净、绝对和谐的频率共同体，如同将万千溪流强行并入一条枯燥的运河。而‘净火’则想用另一种形式的秩序——通常是暴力与毁灭——来取代它。他们都认为自己在追求更高级的形态，但实际上，他们都害怕真正的‘未知’，害怕像你这样的……变量。”

“而你？”陆长年盯着他，试图看穿那深邃眼眸背后的真实意图，“你不怕？”

“我？”顾沉岩收回手，重新看向陆长年，眼神变得锐利，“我追寻的是‘形式’。最美妙、最强大、最永恒的形式。无论是秩序的形式，还是混沌的形式。而你现在所代表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动态的、充满破坏与创造潜力的‘混沌形式’。这比‘源场’那僵死的完美，更接近……‘真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知道‘净火’给你看了些东西，关于我的过去，关于‘源场’的起源。那些半真半假的碎片，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你想知道真相吗？关于‘螺旋之眼’真正的含义，关于‘源场’试图唤醒（或者说创造）的‘东西’？”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诱惑。陆长年渴望真相，如同沙漠旅人渴望甘泉。但他体内的弗雷格利本能（在经历了与面具人的交锋后，似乎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在疯狂预警——顾沉岩的话语同样充满了精心编织的引导，他在试图将自己拉入他的逻辑轨道，用一种更高级、更难以抗拒的方式来进行“塑造”。

“你的真相，代价是什么？”陆长年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冷静地提问。

“代价？”顾沉岩笑了，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虽然依旧冰冷，“不需要代价。这只是……一份邀请。邀请你跳出‘源场’与‘净火’这场无聊的二元游戏，从一个更高的维度，去看待你自身的存在，以及你所拥有的……力量。”

他向前微微倾身，月光在他眼中流转，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秘密。

“你以为你的五种‘疾病’是独立的吗？不，它们是一体的，是同一枚硬币的不同棱面。科塔尔的虚无，是感知的绝对零点；弗雷格利的替换，是认知的相对性；异己手的失控，是意志的溢出；司汤达的狂喜，是情感的共振峰值；而卡普格拉的疏离……”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是存在关系的解构与重构。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套完整的、扭曲却无比强大的‘感知与干涉系统’。‘源场’想将你‘校准’成他们需要的‘钥匙’，是因为他们隐约感知到了这套系统的潜力，却无法理解其本质，只能用他们那套僵化的频率理论来强行解释和利用。”

“而你能理解？”陆长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顾沉岩的话，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他内心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锁。

“我不能完全理解。”顾沉岩坦诚得令人意外，“但我能‘欣赏’。我能看到它所蕴含的‘形式之美’。我可以教你，如何不再将它们视为需要对抗的‘疾病’，或者需要掌控的‘工具’，而是如何让它们成为你存在的‘本体’。如何让你的‘噪音’，不再是简单的干扰，而是成为能够谱写新乐章的……‘弦’。”

“弦”。

这个词如同闪电，劈入了陆长年的意识。不再是噪音，是弦。可以拨动，可以演奏，可以创造，而不仅仅是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