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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你和师父,到底怎么了?”辛野一直等到清明的情绪稍稳后,替他松开了发髻,细细地帮他洗着头发,“我知道你们一直都觉得我年纪小,所以很多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可阿野已经在很努力地长大了。”
清明哭过一场后,渐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了,辛野坐在他的身后替他洗着头发,听了辛野的话,如坠雨雾中的清明仿佛才走了出来,“阿野,你已经很懂事了,是师父和师叔不好。”
“今日我同太子殿下一起出去的时候,他也夸我懂事。”说到这里,辛野的手停了下来,“对了,师叔,今日太子殿下又问我,师父当初是从何处捡的我,师父当真没有跟你说过,他是从何处捡的我吗?”
清明猛地转过身,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辛野,他裸着上半身,健壮的腰身无一不在展露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躯体,可在清明眼中,他始终还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因为饿得近乎昏厥把自己当食物的稚童,“阿野,太子殿下可还有问你其他的事?”
“殿下还问我,这些年,师父是不是一直在归墟没有出去。”辛野很明显地就看出来自己的师叔有些紧张。
“你怎么回答的?”清明不由伸手抓住了辛野的小臂,细细想想,太子殿下虽看上去淡漠冷酷,却心思深沉细腻,他又怎么会看出来夙夜的不对劲
辛野道:“我说师父一直都在归墟,哪里都没去。”
在辛野看来,师父这些年除了将自己沉在灵潭中,偶尔出来一次也没有个正经,他只知道师父是因为伤了根本身体孱弱才一直将自己泡在灵潭养身体,可自师父此番从灵潭出来后,辛野隐约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起来。
太子殿下渡劫归来,师父就从灵潭出来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自己去凡间找宋煜庭的尸身,宋煜庭的尸身现在还在归墟,接着又是去黄泉寻他的魂魄,却凑巧碰到太子殿下也在寻宋煜庭的魂魄,而今宋煜庭就在太宸殿。
师父要自己不准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辛野便也没有往深的想,可现在见师叔这般紧张,他就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师叔,师父他……他以前和太子殿下……他喜欢太子殿下是吗?这些年他将自己沉在灵潭,是为了去找渡劫的太子殿下,那宋煜庭……他将真身留在灵潭,将元神附在了宋煜庭那个凡人身上了是吗?”
一说,清明又要落下泪来,往事根本不能回想,一回想便是夙夜当时在诛仙台要随太子殿下一同身形俱灭的决然,还有跑来天星宫求自己去归墟带辛野时的悲怆。
夙夜这一生欢娱太少,时乖运蹇,总是万般不由人。
见清明久久不说话,辛野反手握住了清明的小臂,“师叔,我听说过宋煜庭是鲜廉寡耻之人,师父若是将元神附在他的身上,师父的元神……我要去找师父!”
他知道夙夜是因为伤了根本又因归墟没落没有灵蕴滋养所以才变成如今这般的孱弱,可自夙夜从灵潭出来后,他就一日一日地清减下去,脸上没有丝毫颜色,而且他正值壮年,为何要这么早将灵越传给自己?
辛野在水中豁然站起了身,清明连忙拦住他,“阿野,你冷静一下。”
辛野根本冷静不下来,因为这次夙夜从灵潭里面出来后,反复问自己,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就好像是要赶自己走一样,“师叔,你也知道对不对?你和师父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对不对?我要去见师父,我要去问他……”
“你要去问他什么!”清明吼了他一声,“阿野,他不会告诉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父的性子,他不愿意说的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一说,清明又哽咽起来,辛野见他哭了出来,连忙扶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可是师叔,师父他,他是不是时日不多了……”这句话辛野问出来的时候,嗓子明显也哑了,他大概也能猜到今晚师父和师叔发生了什么,“你们今晚是因为这件事吵架了是吗?”
清明再抬眸的时候,就见辛野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阿野,不要去问你师父,越是问他,他会离我们越远,他会躲到一处我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辛野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去?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阿野,神仙亦有生死,或早或晚而已,你有空多陪陪你师父,你师父他虽然嘴硬,可心肠却是极软的,对别人千好万好不会放在心上,别人待他一点好他都会刻骨铭心。他虽然平日在你面前说话总是没个顾忌也不好听,可他向来都是这般口是心非,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野,”清明把他搂进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他不愿意告诉我们就是不想我们担心他,阿野,也不要让你师父再担心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可是,师叔,师父他……”哪怕到了现在,辛野都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的师父和师叔都不在了,他应该怎么办,他还年少,师父和师叔也正值壮年,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神仙亦有生死,可他还没能接受。
清明一直拍着他的后背,直到池子的水凉了,辛野才将清明抱了起身,二人换了寝衣后,辛野红着眼睛问:“师叔,阿野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那晚的事清明仍心有余悸,可见辛野红着眼睛的样子,便又想起在归墟时,辛野夜间害怕抱着枕头敲着房门,怯生生地问:“师叔,阿野能和你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