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会计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他看到一个正伸着脖子嫌热闹不够大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是“快嘴李”。
“就是她了!”
秦柏心下稍定。
“快嘴李”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嘴上没个把门的,让她上台,她肯定能胡诌出一大堆轰动的“罪证”……
主意拿定,秦柏转向郝副乡长,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低声说:“郝乡长,我们生产队有个妇女,叫快嘴李,她是队里有名的‘百事通’,家长里短没有她不知道的,而且能说会道。让她来揭批,一定能……胜任。”
“好!”
郝副乡长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底层人的愚昧和残忍,来印证他“正义事业”的“群众基础”。
他拿起铁皮喇叭,高声喊道:“刚才秦会计推荐了一个揭批人选!”郝副乡长在说到“秦会计”特意加重了语气。
在场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夏荷花清白无辜,没有什么好揭批的。而现今情势,上了台不揭批肯定行不通。谁要被秦柏点了名,谁就要倒大霉,左右难做人哪!
“谁是快嘴李?上台来!”
众人舒了一口气,为自己逃脱劫难而庆幸;同时又担忧,这“快嘴李”上台肯定会信口雌黄,有的没的都当真的说,夏荷花不是更要遭殃吗?
“快嘴李”呢,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她原本正看得起劲,享受着这种“集体参与”的莫名兴奋,万万没想到这“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平日里,在田间地头、灶台炕沿,嚼舌根、传闲话是她的拿手好戏,那种隐藏在人群中的、带着恶意的窃窃私语,能给她带来一种扭曲的。但叫她独自一人,在这么大的场合,面对全队的男女老少,还有威严的郝副乡长,站在台上正式“发言”,这简首是要了她的老命!更何况,夏荷花“聚众”这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她哪有什么真凭实据拿出来“揭批”?这分明是要她凭空捏造,指鹿为马啊!
“这个天杀的秦会计!平日里见面笑嘻嘻,背后竟如此害我!这不是拿我当炮灰吗?”她心里把秦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惹鬼上身跟秦柏这个畜牲同坐上一条贼船?她的双腿发软,心跳如鼓,恨不得如土行孙遁地而去。
然而,郝副乡长那威严的目光己经扫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么大的一个乡长,指名道姓点到自己头上,她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能耐抗命不遵?那种对权力的天然恐惧,压倒了她内心的不愿和良知(如果还有一丝的话)。她的脚像是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往前挪。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挪到台上,她己是满头大汗。见了郝副乡长,她习惯性地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卑微的笑容,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她内心的恐慌。
郝副乡长见秦柏选的人果然是一副“可用之材”的模样,便示意秦柏可以下台了。秦柏如蒙大赦,赶紧溜下台,不再和舅舅站在前列,溜进人群的里面,感觉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
“快嘴李”颤抖着接过郝副乡长递来的铁皮喇叭,入手一片冰凉,让她打了个激灵。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让她感到眩晕。
“不要紧张嘛,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大胆地说,有组织给你撑腰。”郝副乡长在一旁“鼓励”道。
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快嘴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管他呢!反正都上来了,不说也不行!郝乡长让说的,我说了总没错!至于真的假的……谁又能去查证?只要说得像,说得狠,说不定还能在乡长面前露个脸!”一种畸形的表现欲和讨好权力的心态,混合着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开始占据上风。
她毋须清嗓首接开口了,起初声音还有些发颤,但越说越顺畅,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
“这个夏荷花啊……她……她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命!你们大伙儿说说,她跟那张二,算是萍水相逢吧?怎么就死缠烂打,硬是抓住了张二不放?那张二是个啥?不过是个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我告诉你们,汤九才是她最早的姘头!汤九玩腻味了,才像扔破鞋一样把她甩给了张二!你们说说看,张二多憋屈!”
夏荷花听了,脸涨得通红,声司机声嘶力竭地喊:“姓李的,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忍了,不允许你污蔑张二,连死人你们都不放过,你们还算是人吗?”
“呸!”“快嘴李”一口唾沫吐到夏荷花身上,说过,“你现在装什么清贞?你弄那么多姑佬,养那么多野汉,你给张二戴了那么多顶绿帽子,还说我污蔑张二,你呢?我这是为张二不值!”“快嘴李”的镶牙在晨光里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