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液液位…正常…”
“机油压力预检阀…复位…”
吴磊的声音在死寂的机房里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进行最后的祷告。他弯下腰,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一一触碰过那些冰冷而关键的部位。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终于,吴磊站首了身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苏晴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夏夜的灼热和所有沉甸甸的期望。
“准备启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走到发电机侧面那个巨大的、锈迹斑驳但被擦拭得锃亮的红色启动手柄旁。那手柄冰冷而沉重。吴磊张开双臂,布满新旧伤痕和老茧的双手,稳稳地握住了手柄的末端。他弓起背,双脚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水泥地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手臂上虬结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蜿蜒的蚯蚓。
“呃——啊——!”
一声压抑着全部力量的嘶吼从吴磊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压动手柄!
“咔!咔!咔——!”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骤然炸响!那是启动齿轮与飞轮齿圈粗暴啮合的声音,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吴磊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撞击剧烈地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工装,紧贴在身上。他的脸憋得通红,额角、脖颈的血管突突狂跳,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下压,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嘶吼着,再次压下!
这原始的机械启动方式,是对体能的极限压榨。苏晴的心揪紧了,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陈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林晚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咔…咔…轰——隆——!!!”
就在吴磊的力气似乎快要耗尽,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刹那!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从柴油机的钢铁心脏中迸发出来!
启动了!
那声音起初像一头受伤巨兽的呜咽,带着剧烈的、不规则的抖动,整个发电机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机身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会散架。浓黑的、带着刺鼻味道的烟雾从排气口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小半个机房,呛得靠近的人连连咳嗽。
“稳住!稳住!”吴磊嘶声大喊,他并没有松开启动手柄,反而用身体死死顶住,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向旁边的油门控制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
“轰——!轰——隆——隆——!”
油门被猛地推高!随着他的动作,那沉闷的咆哮声骤然变得高亢、连贯、有力!如同沉睡的巨龙终于苏醒,发出了宣告回归的震天怒吼!不规则的抖动迅速被一种强大的、稳定的、充满力量的律动所取代!柴油机沉重的机体在坚固的基座上,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频率沉稳地震颤!每一次缸体的爆发,都带来一次低沉而浑厚的脉冲,通过水泥地基,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脚底,首抵心脏!
巨大的噪音在机房里轰鸣、回荡、撞击着墙壁,震耳欲聋!但这噪音,在此刻听来,却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成了!成了!它响了!真他娘的响了!”李三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像个孩子一样挥舞着拳头,重重地拍打着旁边张卫国的肩膀。张卫国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也如同春雪消融,嘴角咧开了一个巨大的、毫不掩饰的笑容,他甚至没有在意李三的拍打,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水光。
“老天爷啊…亮了…能亮了…”吴伯和陈姨互相搀扶着,嘴唇反复念叨着。王翠花捂着嘴,扔遮挡不住她那兴奋的欢呼声。
林晚猛地扑进了陈默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陈默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全力回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感受着怀中身体因喜悦而不停的颤栗。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在胸腔里激荡。这轰鸣,是力量,是秩序,是撕破绝望的光!
苏晴的眼里饱含泪水。她看着那个站在轰鸣的钢铁巨兽旁,浑身被汗水湿透、油污满面、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灿烂的男人。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巨大的成就感和无与伦比的骄傲,比任何灯光都要耀眼。她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了那个散发着浓重机油和汗味的身躯。
“你做到了!吴磊!你真的做到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他耳边激动地喊着。
吴磊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进苏晴温暖柔软的怀抱。巨大的疲惫和狂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抬起同样沾满油污的手,紧紧的回抱她,亲吻她的头发。
“…电闸…苏姐…你来开”吴磊靠在苏晴怀里,兴奋的喘息着,指向墙上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总电闸开关。那是连接着整个外监区新铺线路的枢纽。
苏晴立刻会意。她轻轻松开吴磊,在众人饱含泪光、充满无限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到那个象征着光明开关的电闸前。那巨大的闸刀手柄冰冷而沉重,带着历史的尘埃。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稳稳地握住了那布满锈迹的手柄。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渴望的脸。